“微臣汪鸣凤叩见皇上。”
“汪卿免礼。”
“微臣谢皇上”汪鸣凤站起身来。
“韩成子,赐坐。”萧子虞吩咐殿里唯一伺候的人。韩成子忙搬了把大椅来放在左首,请汪鸣凤落座。
汪鸣凤又谢恩,才坐下半个屁股,腰背挺得直直的。
萧子虞笑道,“听说汪卿女儿要出阁?朕还没恭喜汪卿喜得贵婿。”
汪鸣凤头上冷汗立刻泌出来了,“微臣不敢,臣女儿是要出闺了,嫁的是程家二子苍云。”
“却是一门好亲事,程家门风严谨,配汪卿家第也不枉了。”萧子虞右手搁置在腿上,食指无声轻叩,整个人放松,闲适的很。若不是时间不对,倒像君臣叙闲话似的。
汪鸣凤挤出一抹笑意,“正是这话。”他悬心等了几天,又被晾在殿外许久,情绪已到了一个临界点,很容易就心情激荡,被牵着鼻子走。
萧子虞笑意愈发亲切,又跟汪鸣凤闲话许久,没一句说到点子上的。他就是要吊着汪鸣凤,一求就得往往不知珍惜,总要让他知道谁是他主子,以后才能尽心做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
萧子虞道:“上次汪卿自愿为灾民筹款一事……”尾音挑高,带着些未尽之意。
汪鸣凤此时已急出满身的汗,里衣被浸透紧贴着皮肤,坐姿都僵硬了,闻言暗暗松口气,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他忙站起来拜倒在地,“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话虽如此,但若要你与所有人对立……”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汪鸣凤声音激昂,忍不住将年少刚入仕时的箴言说出来。原以为一生就只能庸碌无为,只好做个田舍翁,却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好!”萧子虞动容,激动站起来走下殿去,亲自扶起汪鸣凤,“有汪卿这样忠臣,朕心甚慰。”
“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汪鸣凤红了眼圈,眼看又要跪倒在地,被萧子虞拦住。
萧子虞一时无言,拍拍她肩膀,好一会儿才道:“你若能有所为,朕就敢用你,愿爱卿莫辜负朕一片心意。”
萧子虞命汪鸣凤代天子巡视河南、山东灾情,赐尚方宝剑,剔宿弊、清吏治,有任免官员之权,遇贪官酷吏可先斩后奏。另加封太子少保,从一品官职,比正二品的总督还要高。换句话说,就凭这些,汪鸣凤在河南山东官最大,都可以横着走了。
萧子虞给汪鸣凤极大的权利,就是为了能震慑地方官员。他初登基,所能信者甚少,汪鸣凤其人耿直,虽有些恃才傲物,也算个可用之才,姑且信之。
灾民几乎围住了整个京师,数万灾民的喧闹声一直传到城里。蔬菜肉食运不能及时运进城,京城脚下的百姓们纷纷惶恐不安,囤积粮食,最开始几日米面蔬菜几乎被炒成天价,幸而朝廷有准备,及时压了物价,严责商户不许囤积居奇。然后城里各大街上雨过春笋般出现一批人在贩粮,价格与没受灾之前一样,十文钱一升,一千文一石,百姓们都去买,气的商户们倒仰。
最开始,坊间酒馆里悄悄传言当今皇帝德行不敏,致使天降灾难于其子民,但很快舆论被压下去,什么浪也没翻起来。都在说灾情有多么严重,死了多少人,但天子脚下的百姓们没亲眼见过这些。他们只看见朝廷救灾及时,城外的灾民都有粮食吃,有棉褥衣服,有大夫看病,相反还有不少人竖着大拇指夸赞当今英明。
昱亲王萧子昱、冼亲王萧子冼联合其党上奏皇帝,此次神降天灾,乃罪天子也,当下罪己之诏,自述己过,以求神明息怒,逼皇帝自言不德。自此,与萧子虞彻底扯破脸皮,野心昭然若揭。
连续三日,奏折堆满整张大案,每一本翻开都能气的萧子虞手发抖。御史台左都御史王琪甚至当殿以头触柱,磕了满头的血,至今还在家里躺着没醒过来,因为大齐“不以言获罪”,萧子虞甚至不能治他罪,还要派太医伺候着。
大臣们愈演愈烈,对赈灾一事互相推诿扯皮,俱都告病假不肯再理事,文书积压在衙门里没人管,跟萧子虞对上了。
好个罪己诏!萧子虞脸上看似不动声色,只有额上一跳一跳的青筋表示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实际上,他心里已经燃起冲天的怒火。
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满朝文武联合起来对付他?不过是他的好父皇!江浙一带是甄家地盘,张谦泽林璧此去必定会触犯许多人利益,所以他才早早跟太上皇打招呼。没想到太上皇反复无常,不知听了什么谗言,不动声色就直接把矛头指向他,非要他低这个头不可。
绝不能!萧子虞不愿吃这么个哑巴亏,罪己诏,简直笑话。更何况他身下的这把椅子还有人虎视眈眈,若是这回让步,倒显得他软弱好欺,以后甭想服众了。
“来人,把吏部档案给朕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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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阿靖被喷的好惨好惨,导致情绪极度低迷……然后就,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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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二
扬州知府衙门。
张谦泽已换了绣蟒官袍坐在正堂首座,轩敞的衙门高高悬挂着传说能照人心胆的“明镜高悬”匾额。林璧依旧一身白衣立在张谦泽身后,扮作一个幕僚,眉间凛然肃气,脱了稚嫩,开始真正像一个男人。扬州百姓纷纷挤在门口看热闹,知府大人被审的戏码,他们还从没看到过呢。
张谦泽猛地一百惊堂木,吓得堂下跪着的一群人哆嗦,“宋由,你身为朝廷命官,强行买卖人口,玩忽职守,你可知罪?”
宋由被御林军从后院小妾的肚皮上被押了来,只着一件中衣,鬓发散乱,他乃一介读书人,面子比天大,张谦泽此举丢尽了她的脸,心中正自恼怒,闻言道:“下官对钦差大人所说一概不知,反而钦差大人,不请自来,擅闯下官内院,宋由虽是一介小官,可也不能屈于淫威之下。”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有多正直不阿,门外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甩个白眼。
“哼,这宋有才难道不是你家府里的?可要本官查查户籍?”
宋由转过身去仔细打量跪在他身后的宋有才,好一会儿才道:“钦差大人,此人确实是我家下人宋有才,但是一个月前他就因为偷盗被下官赶出府去了,只是最近灾民大量涌来,才没立刻改了户籍,不知他此时怎会在这里?”
宋有才一惊,没想到宋由转念间就要放弃他这颗棋子,又想起宋由往日手段,也不敢多言,顿觉齿寒心凉,此命休矣,瑟瑟伏在地上不住发抖。
张谦泽皮笑肉不笑:“其他人呢?总不能全是被你赶出家门的刁奴吧?”
宋由不慌不忙整理一下被扯开的衣服,“启禀大人,宋有才在下官家已久,颇有些人脉,想必这些人背着下官做了什么阴损事。此等背主之奴,请大人不要看下官面子,秉公处理。”
“确实是阴损事,在扬州城外买灾民呢,五文钱一个大活人。宋大人,你说可不可笑!”张谦泽说着,自顾自大笑起来,边笑便用手使劲拍桌子,乐不可支。
宋由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不过就是个没出过京城的贵公子哥,面上却是怒色,“是下官没约束好家奴,竟让他们打着下官名义干出此等……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下官难辞其咎。”
张谦泽乌纱帽两侧的帽翅直发颤。笑的极尽癫狂,猛地将惊堂木一拍,“宋由!你当本候是傻的?这么蹩脚的理由,三岁小孩子都不信!”
两侧御林军绣春刀齐刷刷亮出来,动作整齐划一,配上张谦泽动作威慑力十足。但宋由是谁,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岂会被这点小手段吓到。
只见他从容不迫站起身来,冷笑数声,“宋某乃进士,岂能受尔等黄口小儿侮辱,要杀便杀,我宋由眨一下眼睛不是读书人!”
张谦泽没想到此人还是个硬骨头,向左右道:“来人,给本侯大刑伺候,给我脱干净打。”立刻有御林军把宋由拖下去。
林璧此时弯下腰跟张谦泽说了句什么,张谦泽眼睛一亮,忙道:“慢着。”
宋由挺直身板站着,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正眼都不看他一下,被御林军将士两脚踢跪下了。
“听说,宋大人老婆美若天仙,本侯倒想见识见识。”张谦泽玩味道,愈发没个坐像,斜倚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样。林璧眼里带着笑意,意识到自己不庄重,忙假咳一声,端正态度。
宋由瞪大眼,似乎没想到张谦泽居然那么无耻,“你敢!”
“本侯有什么不敢呢?不知道宋夫人比之赵情有何不同呢?”张谦泽眼睫轻眨,轻轻吐出一句,表情似是带着无限期待。
赵情是秦淮名妓,艳绝天下,天下男人皆为她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芳颜。但,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贱籍女子,一双玉臂千人枕,就算手心里捧着,哪个男人也不肯把她娶做正房。如今张谦泽把宋夫人比作妓子,实在轻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