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饶是林粲这样的泼皮无赖也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他低着头转过身,靴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乱蹭,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个调门,他说:“我承认我没出息,我嘴馋,但我只馋上面的滋味,要我在下面,比上刑还难受呢。”
林粲背着身子,他没瞧见皇帝已经胀红了一张俊脸,皇帝从没想过上下的问题,他是皇帝自然应在上面,这是能商量的事吗?万民之主雌服于身下,这太荒唐了。谁敢提这样的要求,谁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林粲一人而已!
皇帝又羞又恼,一掌拍在紫檀木小炕几上,震得茶盏薰炉得一应器具一通乱响,瓷器碰撞的声音中,混杂着一声清脆的骨骼爆裂的声音,皇帝只觉得右手小脂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但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对着林粲的后背骂道:
“混帐东西,还跟朕争什么上下,是朕太过宠爱,才惯得你说话没个分寸,竟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来。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万民之主,你当朕是那些伺候人的戏子娈宠吗?”
这话像刀子一样戳在林粲心里,他缓缓转过身,瞧着御座上的皇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能说什么,难不成像个被夺了身子复又被轻践小瞧的怨妇一样追问,那你又当我是什么?洞房那一夜你也把我当成伺候人的戏子娈宠吗?林粲只觉得喉咙发干,问不出口。
皇帝此时觉着手上的疼痛愈甚,他也瞧出来林粲的脸色不好,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但此时心乱如麻,无心分辩这许多,只赌气说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林粲此时也缓过神来了,闻言只一声冷笑,他说:“不忙着走,还是趁今天把话说清楚的好,”
皇上以为他还要纠缠上下的问题,就烦了,他吼道:“你怎么这般荒唐,非逼着朕赶你不成!”
林粲,“却也不用赶,只一句话,说完我就走,我本就是个荒唐人行的荒唐事,没道理拉你这个正人君子下水,咱们俩的事,……,罢手吧。”
说完这话,林粲行礼如仪,躬身退出了西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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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吵架了,这就是性生活不和谐的严重后果。
顺便送一张西暖阁的照片
52北静王
第五十二章、北静王
林粲一边往外头走,一边低头数着地砖,当数到第1117块的时候,走到了宫门口,心也彻底凉了,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他竟然没追来!
看来是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亲师弟,唯一的亲师弟,是少不得的人物,现在方才明白,原来自己也和戏子娈宠之流一样,有则可喜无则可免,无关痛痒无足轻重,高兴了就搂在怀里亲热一回,不高兴了就撂开手不理,是又算什么,当自己是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下贱奴才吗!
越想越气,狠狠一跺脚,大爷不伺候了!
管你是什么九五之尊万民之主的,回朝堂上当你的皇上去,甭跟大爷面前摆谱,爷不领你的俸禄,不吃你的皇粮,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回家过我的逍遥日子去,再置下一千个娈宠,大爷我每天睡一个,三年睡个遍,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风流!
正要掏腰牌出宫,不防备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坨人,为首的一个蟒袍玉带,银冠束发,身如宝树,挺拔风流,正是大青朝第一俊秀人物,北静郡王水溶。
林粲好歹还记得规矩礼数,连忙跪下给王爷行礼。
北静王亲手扶起来,手抓着林粲的双臂,盯着林粲的脸皮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足足端详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把林粲看毛了甩开他,水溶才说:“你这一张脸怎么会有好多表情,本王看你一路走来,这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喜怒忧思悲恐惊轮翻上演,这是怎么说,难不成疯魔了?”
林粲当着众人不便驳他,只说:“王爷恕罪,小人正在想家中琐碎之事,不防备面上就露出了端倪,到叫王爷笑话了。小人以后定然改了这毛病。”
北静王一笑,说道:“本王到忘记了,你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有什么,这到是宗好事,断不用改,都说是人心难测,独你的心思就写在脸上,到也不必费心琢磨,与你这样的人攀交情,到是省些心力。”
林粲心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北静王又说:“本王生辰那日,你送了重礼来,本王却没能备下酒水相待,到叫人觉着失礼,本王可不想欠你一顿戏酒,一直想下贴子约你呢,不防备今日撞见了,咱们选日不如撞日,就请林公子,到寒舍小聚,如何。”
林粲本来没这个心思,他这会子心里乱得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一样,恨不得找个荒山野岭的地方隐居起来,等把心里这团麻绳解开了,再出来见人。
林粲说:“王爷相请,原不应辞,只是小人家里家务烦多,要赶回去处理。”
北静王问:“哦,有什么要紧事呀?”
“这个……”
若是平日,林粲能编出上千件事由来,偏偏今天,与皇上这一架吵得心力交瘁,那一万个心眼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歇了工,还有一个告了假,因此,一时语滞,不知如何回应。
北静王笑道:“本王就说你是个老实人,打个诳语都不会呢,你也不必觉得为难,如今谁人不知,你是皇上的师弟,身份、功名、体面样样都有了,再登本王的门,也不必自觉寒酸了。”
林粲挠头,原来北静王是这样想的,北静王三番两次的邀约自己,而自己一直不去,个中缘由有忘的也有不便宜的,唯独没有自惭形愧不敢登门的。
此时,人家堂堂的郡王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粲实在不好推辞,就谢恩应承了,随着北静王一起回了王府。
……
……
北静郡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布置杯盘碗碟,正中间摆着一个紫檀木嵌云石桌面葡萄纹八仙桌,桌上摆着五六品菜肴,一品兰花熊掌、一品肉汁火腿扣鹿皮、一品烤鹿腿、一品鹅肝鹿尾煮金瓜、一品百合豌豆黄。
北静王在主位上坐了,林粲告罪之后坐在左手边,有丫环执壶为两人斟酒,酒入杯中却无甚颜色,洁净如水,林粲端起酒杯细瞧,复又嗅其香,才笑道:“原来是菊花白,”
北静王说:“既知是菊花白,可说个来历听听。”
林粲一笑,“你这是考我呢,”
北静王但笑不语。
林粲说:“这却难不倒我,我读的正经书不多,杂记、游记之流却是读了几箱子,这菊花白从汉时就有了,《西京杂记》上说:菊华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华酒。此酒初成之时,只在黄河以北流传,直至明时才传入江南一带,江南人等性好风雅,不喜欢它的名字直白朴拙,又因这酒色洁净,就改了名字叫菊花白。”
北静王拍手而笑,:“说得好,说得好,你到是识货之人,这酒给你吃了,也不算糟蹋。现如今少有人认得这个,只把那些花雕、陈酿的认做好东西,似这般人间极品却生生的被冷落了。今日你我二人合该痛饮此酒,只当是仿效古人了。”
说着就一手执杯一手敛袖向林粲示意,林粲连忙双手端起杯子低下头躬身而谢,以北静王的身份能与林粲同席而坐就算得上礼贤下士了,即使要敬酒,也只须示意一下就好,但北静王偏偏要与林粲酒杯相碰,一对青花瓷的小酒盅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杯中酒微晃,互有沾染。
北静王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进,然后盯着林粲,林粲明白他的意思,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杯中酒。这菊花白看着与井水无异,入口之后却醇香无比,内蕴悠长,又能滋补肝肾补气健脾,是极好的东西,只是酒性过烈,比寻常的花雕强上五六倍,若是能吃十杯花雕不醉的人,吃上二、三杯菊花白也就醉了。
林粲一边品着酒,一边与北静王说些闲话,“也怨不得世人冷落,这酒原不是寻常官宦人家吃得起的东西,酿这个劳什子,须用浙江桐乡产的杭白菊,宁夏中宁产的枸杞,吉林抚松上等园参,并沙捞越进贡的上等沉香,虽只四样材料,却难得凑齐,更别提那一套三件的蒸锅,做工精巧繁琐,怕是宫里边也造不出来呢。”
北静王说:“并没有这样艰难,只沉香一样,算是稀罕物,其他三样皆遍地都是,去年,我偶得了一套器具,就命人照着古法酿造,今年重阳,竟得了,你若爱这个,明个我命人给你送几壶。”
林粲自然承情,连忙端起酒杯相敬并谢王爷赏赐。二人闲话着菊花白的典故趣闻,不知不觉中已经酒过三巡。北静王命人传上一班四川的小戏,并不唱曲,专会做变脸的戏法,一会是红脸,一会是蓝脸,一扭身就变换一次,到也新奇有趣。
待演过了一场,北静王就叫众人退下,亲自执了壶为林粲斟酒,林粲连忙站起身相谢,北静王却按住他的手说:“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把人都打发了,就是怕你不得受用,这会子只你我二人,还顾这些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