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斋 (醉也真)

　　他抬头问刘娜：“林丛珊现在还有三门？”
　　“好像是。”刘娜说。
　　童演十分不解：“她整天都干些什么啊？”
　　“有时候打游戏，有时候整天抱着书在床上看，吃饭也不按时，不爱说话。”
　　“你得跟她聊聊，住一个宿舍，大家相互之间要多关心。”童演说。
　　“您不懂。”刘娜说，“女生之间，不是都能做思想工作的。大家想法都不一样，不好说。”
　　“那我一男老师，大她那么多，就好说了？”
　　这个林丛珊，是童演最头疼的一个。当班主任，最基本的，让班里所有人顺利平安地毕业。往严重了说，学校每年都有出思想问题的学生。上学期末有个学生从五教的十层跳下来了，当场摔了个稀烂。学校不怕别的，就怕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家长不依不饶，事发地旁边的女生还被吓出了心理问题，麻烦得很。
　　“就是您跟她说才管用，异性相吸，她可崇拜您了。”
　　“胡说八道！”童演挺直了腰，“异性相吸不是在这用，你见哪个找女学生谈心的是男老师了？”
　　童演从林莉那里，就吸取了教训，和学生不能关系搞太近，尤其是女学生。女生心思敏感，更容易对他产生崇拜和好感。男生可以骂，但他拿女生没办法，只能和颜悦色地晓之以理，但大道理说着一般都没什么用，动之以情的度又很难掌握。
　　“她性格比较孤僻……在学校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辅导员也是男生……这事您估计指望不上别人。”
　　听刘娜这么一说，童演更觉得刻不容缓了。就是这样的学生最容易出问题，万一有点事，他一个班主任责任最大。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决定下午就找林丛珊聊聊，然后扭头看着叶离。
　　“男生那边，时靖辰你给我盯住了，他还两门没过，别以为五门不好攒，这学期挂三门就够了。”
　　“知道了。”
　　童演瞪了他一下：“你就给我装好人，再帮他喊到，等我不收拾你。”
　　叶离扬头：“我什么时候帮他喊到了？”
　　“没有？理论物理没喊过？昨天看见刘老师还跟我说呢！说他一共没去过几次，光找你和朴亮给他喊到。”
　　叶离一想，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童演居然能知道？！
　　“猴年马月的事了……”叶离嘟囔，“再说，人谁没需要帮忙的时候啊……”
　　童演瞪圆了眼睛：“帮忙？帮忙有这么帮的？”
　　“我们就是这样帮啊……你不明白。”
　　嘿，童演心想，这俩人，一个说他不懂，一个说他不明白。他怎么不懂？他不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比他们多活了十二三年，是白活的？大学最宝贵的四年，是不是该做最有意义的事？
　　他把自己代入了老师甚至父母的身份，觉得这群学生真是不懂事。一抬头，童演看见叶离站在眼前，高挑的个子，盯着他的眼神温和中带了点无奈似的。猛地他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什么人情世故都懂，想做的事情绝不放手，内敛又坚决。他哪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学生，明明把他的心拿在了手里，攥得牢牢地。
　　童演叹了口气，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对自己负责。他真是操了多余的心。
　　“呦！叶离回来了？”正这会儿，肖蒙探进半个身子，先冲叶离笑着打招呼，又朝着童演笑。
　　童演对刘娜和叶离说：“没事了，你俩走吧。”
　　两人刚往出走，肖蒙进了屋，手一搭叶离的肩膀：“哎，叶离别走，好长时间不见了，给我说说澳洲怎么样？”
　　叶离被他拉住，笑着说：“挺好的啊。”
　　“挺好的干嘛回来？”肖蒙指着童演问，“是不是他让你回来的？”
　　叶离张口还没说话，肖蒙又说：“我跟你说，你别被他忽悠了。”他转身看刘娜已经走远了，拉上门，回来接着说：“这大学毕业，最重要，想去哪去哪，不用求人，靠自己就能走远了。懂吗？”
　　看着叶离懵懵懂懂的样子，肖蒙坐下来，又指着童演：“你别看他现在在学校风风光光，再让他选，他不一定还走这条路。”
　　童演笑了笑，又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杵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听肖蒙挑拨离间。
　　“现在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选择，一定不能感情用事。你还小，别人说两句好听的就把你哄晕了。你知道他上学时候谈过几次恋爱？和前任交往了多久？都没跟你说吧？”
　　“妈的，”童演听到后面的部分，砰一下放下脚，骂道，“滚蛋！”
　　肖蒙坏笑：“你看，急了吧？”
　　“份子钱我不出了啊！”童演说。
　　“你随便，反正我得提醒下叶离，不能平白地被你骗了。”
　　叶离知道肖蒙是真为他好，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对着他挤出一个感激的笑来。
　　童演没好气地说：“说完没？完了赶紧走。”


第69章
　　“我走……”肖蒙拍了拍叶离肩膀，转身出了门。
　　童演抬头，看见叶离垂着眼睛，从上往下瞟他，嘴角好像带了点笑。他想就着刚才肖蒙最后那几句解释一下，又觉得一是在办公室不太方便，二是有点刻意，好像自己真故意要隐瞒什么似的。
　　叶离的脾气他知道，别的都没事，只要是涉及到程明明，都很危险。即使看起来他好像没在意，实际上在心里早给他记了账。当初他跑去澳洲，程明明多少也是原因之一了。
　　现在可好，按照肖蒙的说法，好像他有好几个ex似的。
　　想到这童演觉得必须要解释，但肯定不是现在。
　　“昨天，周婧老师找我来着。她想研发一套新的静电测试系统，问我有没有兴趣。”
　　童演正在这琢磨，没想叶离先开了口，还是公事。
　　“哦。”童演的第一反应是这周婧果然是人精，挖墙脚竟然挖到他头上来了。
　　“她有没有谱啊？给钱吗？”
　　“周老师说，现在有了一些想法，关键的东西还是他们系的博士生在弄，但缺人手。”
　　童演“哼”了一声：“找你干些繁琐没人愿意做的。”他见叶离低着头不说话，好像挺想去的样子。
　　童演本来也在犹豫这学期让不让叶离进自己的项目。他和叶离的事情，估计周围人早晚会知道。若仍旧想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可能会有些问题。
　　两人的关系何时公开、公开到什么程度，他没有想好，大概就是顺其自然了。但他更在意的是该如何和叶离相处以及叶离以后的发展。
　　想到这童演觉得，去周婧那学点东西也不错。谁不是从最简单的做起？要说使唤学生，自己才是那个整天找叶离干苦力的人。
　　“想去就去吧。”童演说，“做点有意义的事，别老没事打工。”
　　叶离一笑：“哪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啊？没钱可不得挣钱么？”
　　“没意义也得有意思！”童演沉着脸，“没钱我给你，你现在赚钱，是事倍功半。”
　　“知道了！”叶离应了一声，之后顿了一下，闭了嘴。
　　两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年龄相差又大，对于钱这个问题，始终存有分歧。童演有心再多说几句，想到刚才肖蒙的话估计已经给他埋了炸弹，于是也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叶离说：“没事我走了。”
　　童演感觉气氛一时半会儿也调节不过来，只得“嗯”了一声，看着他走了出去。
　　叶离一走，又有个大四的学生来找他。童演跟他去实验室查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路板。
　　他忙完了，回了办公室，拿起手机给叶离发微信。
　　“想见你，有话跟你说。”
　　发完他就边看邮件边等回信，把这天所有未读邮件都看了一遍。叶离的消息终于到了。
　　“刚才怎么不说？”
　　童演想了想，回复道：“在办公室没法说。”
　　他发完这一句，接着又敲了一句：“来我宿舍找我。”想了想又加了两个字和一个标点：“行吗？”
　　他盯着这句话看半天，莫名其妙地还是觉得不妥，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他在这字斟句酌，犹犹豫豫，写论文都没这么费劲过，没想叶离的消息来了。
　　“下午六点半在西操见吧。”
　　他六点从系馆出来，到西操的时候六点一刻。这时候是操场上最热闹的时候。跑步的、散步聊天的、打篮球的、搞活动宣传的，年轻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聚在这里。正中间是两个队伍在打篮球，男生穿着背心，挥汗如雨。女生的加油声伴着喇叭里的音乐传过来，童演站在跑道外侧，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眼睛顺着跑道看了一圈，最后在对面一侧的角上，看见了叶离。他跟八九个学生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走到跑道上跑起来。几个人，一个跟着一个，在直道的地方跑得很快，一进入弯道就慢下来，下一个直道再次加速。这些年轻人，把跑步这项无趣的运动，玩得居然这么认真投入。
　　童演在操场边上看了二十分钟。直到他们跑完了几圈变速跑，又回到角上交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