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俞意和他们三个不是一个方向，走到小吃街的尽头，俞意就和他们分开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和他们告别，走出去两步之后，俞意回头瞄了一眼，看到周行怀的拳头一直没松开。
　　俞意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要开门，过了一会儿又把钥匙放回兜里。他走到解时生家门口抬手想敲门。
　　手指刚敲了一下他就收了回来。
　　他有些懊恼地在楼梯上坐了一会儿。
　　敲了门以后说什么。
　　嘿。我怀疑我朋友要找你打架。
　　或者是。你在办公室里说过的话都被周行怀知道了。
　　俞意苦恼地揉了一把头发，这话一旦开了口，也同时说明他觉得那个人说的话都是真的，解时生把那件事撇的干干净净也是真的。
　　他不信。
　　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俞意往旁边挪了挪低着头给人让出路。
　　那人走到俞意跟前顿住了，问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呢？”
　　俞意抬起头，坐着和站着的差距，让他抬头有点费力，几乎是仰着头在看解时生，他满腹的话都咽了下去，说道：“我想喝蛋糕奶茶。”
　　“没有。”解时生很干脆地说道。
　　“嗯，”俞意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瞎说的。”
　　解时生没再说什么迈开长腿越过了他坐的台阶，俞意没回头，听到了他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把头垂下来，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没什么勇气也没有力量。
　　他叹了口气，准备站起来回家，肩膀上突然一重，他回头看了一眼，是解时生手里拿着一盒牛奶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俞意愣了一下接了过来，是温热的。
　　解时生收回了手，说道：“只有这个了。”
　　之后的两天，俞意的神经有些紧张，视线落在周行怀身上，但见他仍旧循规蹈矩的上课下课，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神经刚刚放下一点，周五那天放学，姜白照例催促俞意快点。
　　俞意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江予站在门口。他顺口问了一句，“周行怀呢？”
　　姜白没吭声，随即摊了摊手。
　　他一愣，想到什么，扯着书包往楼下跑。
　　江予看他的背影飞快地在转角消失，抿了一下嘴。
　　解时生边往外走边给荀殊然打电话。
　　手机里的三通未接电话和五条短信看得解时生有些担忧，电话里的女声一直提醒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没办法了把手机揣回口袋，想从人群中挤出去。他胳膊突然被人扯了一把，直接把他扯到了教学楼的侧面。
　　后背狠狠地摔在了墙上。


第12章
　　教学楼东边的侧身和院墙形成了一个较为狭窄的空间，墙根堆着断了半截的扫帚还有摞到腿肚高的破掉的花盆，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通常情况下是不安分子的拉帮结派的场所。解时生瞥见地上还有零星的烟头，它们一半耷拉在外面另外一半被敷衍地踩到泥土里。
　　周行怀牢牢地钳制着他的肩膀，解时生索性靠着墙没动，看向周行怀平缓地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儿吗？”
　　他的眼神过于平淡，像是在问吃了吗一样的稀松平常，更多的是蛮不在乎，直截了当地告知了对方，这个人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你在办公室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周行怀忍了忍说道。
　　不管怎么样，打架事件的导火索是解时生，这把火随即又殃及了整个十班。他们关系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字，解时生的那点“交朋友”的心思根本不在班级而是在办公室，反而办公室里的一众老师全是他一个人的“朋友”。
　　解时生看着他，说道：“知道了然后呢？”
　　独因为这么个人，拖累十班成了别人的笑柄。他解时生可以自始至终装沉默，也可以就在跟前站着冷眼旁观绝不插手。周行怀仗义惯了，眼睛里揉不了沙子，他唯独受不了沾了事儿二话不说先把自己摘干净的。
　　周行怀勉强压下去一点的火又被搓起来，他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去你妈的。”他的拳头是奔着脸去的，他的怒火彻底地支配了大脑，连最基本的不在脸上留伤这一点都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太近，周行怀是个打架斗殴的惯犯，拳头又硬又狠，解时生抬手简单粗暴地用胳膊挡了一下仍然蹭到了眉骨，紧接着拳头又落了下来，这一次的目标方向转移了，更多落在腰腹。
　　解时生挡了两下，盯准他毫无章法的攻击，在他出拳的一瞬间干脆利落地掐住了周行怀的肩膀，同时左腿用力缠住了周行怀的小腿，猛地用力往左边一带。
　　两个人位置对调，周行怀惊愕，没想到解时生瞧着默不作声，甚至在他并不深刻的印象中下意识把解时生归类到弱不禁风的行列之中，然而这些惯性的看法顷刻间就土崩瓦解了，这样的情况也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他的力气不小，周行怀一时挣脱不了，发了狠地抬腿想踹人，解时生挨了两下，有点红眼顺势拎起了剩下半截的扫帚。打起架来根本没有东西是可控的，力道和方向都靠着情绪驱动，当木棍照着周行怀肩膀往下轮的时候，他抬手挡，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起先是空白感，之后那种细细密密的疼痛无孔不入地在整条胳膊上蔓延，他右手根本抬不起来，他捂住右胳膊，不停地喘息，汗水从额角低落，呼吸声在他耳边越来越大，渐渐超过了夏蝉的叫声。
　　而解时生的呼吸和声音却是停滞的，寡淡得像是不存在似的。
　　俞意在操场旁边的小树林绕了一圈，除了瞧到一对情侣之外连周行怀和解时生的衣角都没找到。
　　他揉了一把头发，意识到手里还拎着书包带，才老老实实的把书包背好。也许只是他的神经过敏，这会儿周行怀也许都到家了，再说解时生，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怕是除了班主任谁也揪不到他。
　　俞意翘了翘嘴角，班主任也找不到解时生家里，他和解时生住在对门。
　　这样对比起来，似乎……他比老师和解时生的距离还要近上那么一丁点。他不紧不慢地走在两个女生的后面，两个人正在讨论数学题的解题思路，俞意不走心地听了两句，忽然看到门口站了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她没背书包而是拎在手里，手指狠狠地攥着书包带，俞意走近了，发现她的指尖都是泛白的。也在同时，俞意认出了她，他出声说道：“林祎？”
　　林祎吓了一跳，把书包抱在了怀里，往后退了小半步抿着嘴。
　　她性格内敛，俞意有些奇怪她的反应，想了想也只当她是不习惯不熟的人和她搭话，他应该选择不再多话，但他莫名有些担心，笑了一下问道：“怎么还没走，等人吗？”
　　林祎目光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俞意朝她笑了笑，她突然伸手往东边指了一下，俞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耳边一阵风，等回头的时候林祎扯着书包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他站在门口疑惑地停顿了一会儿，他至于这么不受待见吗？这算是声东击西？他迈了半步，东边的墙角，他们班上男生聚众抽烟的好去处，特别隐蔽……一想到这儿，他立即调转了方向一路跑了过去。
　　一打眼就看到解时生手上的棍子要往周行怀的身上轮。
　　他的感觉在一瞬间是麻痹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他冲了过去想也没想一把搂住了解时生的肩膀把人往后推。
　　打成一团的两个根本没预料到他的突然出现。
　　俞意几乎是砸在他身上的，一个巨大的火炉烧到了他的尾巴，解时生嗅到了他身上花露水的味道。
　　“你们想干什么？”说着俞意单枪匹马把解时生手里的武器卸了，回头瞥了周行怀一眼，他藏不住什么情绪，极力掩饰着，但刚巧周行怀又是一个一贯只靠着情绪支配，并不怎么会看眼色的孤胆英雄。
　　见解时生已经被他方队友暂时制服，一脑门顶着要和解时生这个祸害拼个你死我活。
　　好在江予和姜白赶到，把要往上冲的周行怀拉住了。
　　“你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以后，”周行怀没什么好气，抬起手指还有点颤抖指着他，继续说道，“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对方并没有接招，仍然沉默，视线放在周行怀身上，只片刻又转走了。
　　江予回头瞥了一眼，俞意刚好歪头往回看。江予笑了一声，俞意的整个后背是朝向周行怀的，整个人就差罩在解时生身上了。
　　这偏架拉的，还得捎带着赔上自己。


第13章
　　夏天干燥的气息中裹着花露水的味道，其实味道很淡却出乎意料的无孔不入。俞意站的不太稳，正苦于保持平衡，他和解时生的身高实在是有些差距，这让他想牢牢罩住解时生的想法太过幼稚。
　　他的锁骨像把没开刃的刀，不够锋利但把俞意的手臂硌得生疼。他的肩膀很宽阔，似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青涩和沉稳看似矛盾却又在他身上相处融洽。解时生伸手轻扶了一下他的背，不太费力地挣脱了俞意并不牢靠的禁锢。
　　俞意怔了一下，接着听到解时生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