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贴到猫眼看了一下，解时生抬了抬手，似乎把什么东西挂在了他家门上，随即转身走了，走的时候两手空空。
　　他心里一沉，方才使劲儿捋平的嘴角放了下来。俞意心里隐隐的有了猜测，但就是那么一点点的难以置信驱使他开门求证。
　　俞意拉开门。
　　纸袋终于不堪重负，破了。
　　东西洒了一地，酸奶落在地上砰的一声，骨碌碌滚到了邻居家门口。
　　对面的门紧闭着，连个缝隙都没有。
　　俞意沉默了一会儿，把洒落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塞到怀里，最后才走到解时生家门口，他看到黑洞洞的猫眼怔了一下，他抿了一下嘴，快速地捡起酸奶，回家去了。
　　解时生回到家，给荀殊然回复了一条短信。
　　——我去看店，别关。
　　天气已经转凉，短袖外面要加上一件衬衫。
　　俞意趁着下课的时间想把选词填空做完，A选项的单词，昨晚才背过，现在脑子里没有半点相关的印象。他有点苦恼，毕竟下周就要月考了。
　　班主任站在门口往教室里看了一眼，下课选择在教室里待着的男生并不多，她敲了敲门，说道：“俞意，跟我过来一趟办公室，有几套卷子要发一下。”
　　俞意放下笔应了一声，他走出两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解时生。他没抬头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他拿着笔的手动了动，似乎很有思路，快速地解着数学题。
　　“干嘛去？”姜白刚买了水回来，迎面撞上俞意，挑着眉问他。
　　他回过神来，说道：“刚班主任叫我，我先去了。”
　　俞意进了办公室，班主任指了指左边一桌子的卷子说道：“那边，你数英语的那一套。”
　　这时候他才发现办公室里十班除了他，还有林祎。
　　他对这个同班同学一直有些好奇，从上一次的体育课再到前几天在教学楼门口的事儿……她似乎和解时生很熟悉。俞意刚好就站在林祎旁边，他偏头看着林祎有些费力地数着卷子，说道：“我帮你？”
　　俞意的手伸了一半，林祎突然卷起了卷子，避开了他的手，盯着他说道：“不用。”
　　她转头和班主任交代了一声，回教室去了。
　　俞意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好看到林祎站在他的课桌旁边，微微低着头和解时生交谈着什么。俞意抿了一下嘴，走到了另外一组发卷子。
　　自从九班和十班的打架事件之后，解时生的一切“特权”就被剥夺了，下课的时候永远坐在板凳上，不会再在食堂长队的最前面甚至他干脆不会在食堂出现，他变得比之前更加没有存在感。
　　而且自从那次，不管是任何好意，只要是来自他的，解时生都不会接受。
　　俞意的书桌里放了五瓶被解时生拒绝过的苹果味酸奶。


第16章
　　到了周五，他们鬼哭狼嚎地收割了一沓卷子，各个科目全覆盖，甚至语文卷子猖狂地发了三套。
　　姜白双手扯着卷子，脑袋一仰，后脑勺砸在了俞意的书桌上，抱怨道：“六道阅读理解啊。本文的中心思想是……痛苦卑微难以言表。”
　　椅背牵连书桌也晃起来，眼见姜白的后脑勺挨得越来越近，他心里一动想到解时生还在睡觉，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书桌迅速往旁边挪了两厘米。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解时生还保持着趴在书桌上的动作并没有被殃及。
　　后脑勺没长眼睛的姜白砸在俞意摞了老高的课本上，俞意把课本和卷子都放在桌面上，书桌里面除了那几瓶酸奶没别的东西。
　　俞意挪动了一下，里面的酸奶不受控制地在滚成一团，动静不小。
　　“你桌子里面藏什么了？”姜白从桌面弹起来，问道。
　　俞意伸手把人按着脑袋按回座位，姜白一个反手把他放在课桌上的卷子抢走了，两个人一来二去，姜白彻底把书桌里的东西抛在了脑后，直到上课铃响了，两个人的战斗才停止。
　　“课本翻到第九十七页……”
　　班上一阵翻书的唰唰声，俞意往旁边看了一眼。两张桌子之间隔了一道缝隙，他小心翼翼地微微带着书桌一起往左边挪。
　　边缘紧密贴合成了一条灰色的虚线。
　　俞意抬头撞上了解时生的视线，他想说点什么，然而解时生的视线堪堪停顿了一下就挪走了，风一样，还没等抓到就从指缝溜走了。
　　即使俞意心大也终于体味出一点被人视为洪水猛兽的滋味。
　　他把笔转得跟风火轮似的，心里烦得发慌，手上不知道收力，笔尖戳破了纸，愣是因为惯性又挪了两三厘米，在书上划出来一道难看的破洞。俞意这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连忙拿手指抚了抚，努力想要把破洞补好。
　　缺了个角，从九十七页直接能看到九十九页的字。
　　他抿了下嘴，心里莫名有点憋屈，想道：只是他一个人想有什么用，还不是招人烦。烦人精。
　　老师讲课的声音抑扬顿挫，他察觉到俞意的走神，说道：“俞意，把问题和选项读一下。”
　　俞意愣了一下，姜白身体迅速往后靠，小声提醒道：“第三题。”
　　他把书摊在桌面上开口读起题干，解时生看了看站着的俞意，视线落在他狼狈的书页上，在俞意坐下之前又掩饰地把头低下了。
　　俞意拉开椅子，把周末的卷子都装到书包里，他装完想起书桌里面放着的东西，他踌躇了一下，快速退回了座位，弯腰把酸奶一股脑都装回书包。
　　苹果味都被封在罐子里，不打开盖子的话，永远都嗅不到甜味。
　　他装好书包，看到解时生桌子上摆了本物理课本，他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手攥成拳头捶了物理课本七八下。
　　捶完了，心情尚好，一点都没亏心，直了身子往教室外走。
　　临近月考，体育课被各科老师抢来抢去，彻底成了个摆设。为了打球他们每周五的放学后都要凑在一起玩到太阳落山。
　　天渐渐暗下来，俞意打完球出了一身汗，把扔在篮球架下面的书包背上，特重俞意差点被砸出内伤。走到门口，周行怀想喝可乐，四个人找了个小超市，俞意站在门口没动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们，太热了。”
　　姜白伸长脖子问道：“可乐还是雪碧？”
　　俞意摇了摇头，拒绝道：“喝不惯。”
　　他们三个挤在冰柜前面在挑冰淇淋，俞意百无聊赖地四处瞄了瞄，看到旁边有一家挤在角落里的奶茶店，店面不大，玻璃上贴着花花绿绿的贴纸。
　　歪歪扭扭地贴着几行字，他不太走心地看了一遍，他读第二遍的时候蛋糕奶茶突然从里面蹦了出来。
　　他心一动，回头对超市里面的姜白他们喊了一声，“我去买杯奶茶。”
　　姜白刚拿了两个口味的冰淇淋想问问俞意喜欢哪个，俞意喊完就跑了，姜白想回答的话咽了回去，只好自己帮俞意做了选择，拿了个牛奶味的。
　　推开门，电子音响起。
　　店内只有一张桌子，除了这个之外就是前台。站在前台内的男生听到有人进门，他正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儿，先开口说道：“欢迎光临。”
　　俞意两步走到了前台，问道：“一杯蛋糕奶茶。”
　　“好的，一杯蛋糕奶茶。”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来人，两个人的视线倏忽撞在了一起，同时愣了。
　　“你怎么……”俞意惊讶道。
　　解时生的惊愕是短暂的，他移开视线拿了杯子，说道：“二十块一杯。”
　　“你说什么？”
　　“奶茶，”解时生平静地重复道，“二十块一杯。”
　　俞意拿过菜单快速地看了一眼，蛋糕奶茶七元，这张菜单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一个奶茶的单价超过十五块。
　　连烦都没法概括解时生对他的厌恶。
　　他发现他无法理解解时生，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做那些事。俞意仔细想想，他对解时生的亲近是源于对解时生的好奇。解时生太奇怪了，奇怪的让他在人群里很扎眼，然给俞意一眼就看到了他。
　　俞意拼命地想知道，解时生有什么不一样。
　　结果发现这人长了一身刺，不管从哪个方向，他都能用尖锐的那一段直接扎到俞意的心口上。
　　他盯着解时生看，他愤怒得过了头，反而面上显得平静。解时生平静地看向他，仿佛刚才说那不可理喻的话的并不是他一样，没听到他的回答，平静地询问道：“请问你还要吗？”
　　他气笑了，这次不是打七八下物理课本就能解决的事情。俞意把菜单狠狠地摔在了前台上，菜单被扔在杯子上，发出有些沉闷的撞击声。
　　他恶狠狠地在心想道：你留着喝吧！
　　声音却一点都没发出来，转身就走了，看上去他才是那个不占理的，想要落荒而逃的人。
　　俞意冲出奶茶店，半路被姜白他们喊住了。姜白把冰淇淋递给他，看了看俞意有些难看的脸色，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缓了一口气，想道：“凭什么啊？”
　　旁边的周行怀对江予说道：“最近解时生跌落神坛了啊，我这架真应该早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