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主管有些失笑，就算他真想来上班，这儿也不能聘用他。解时生完全是个例外，名义上是施搏家的亲戚过来帮忙。
　　解时生太打眼了，俞意刚一进去就瞄到了他。解时生的视线往他身边扫了一下，俞意立即猫下了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在暗处观察他。
　　有不少小姑娘跑去和解时生搭讪，围着他一个劲儿的转啊转啊，俞意郁闷地别过脸，有点生气。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他皱了下眉，回头看了一眼，立即撞进了解时生的眼睛里。
　　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尴尬又心虚。
　　解时生把奶茶递给他，说道：“热的。这边没有蛋糕奶茶，这个味道挺好喝的。”
　　俞意看着他把吸管插好然后递给自己，他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我想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我爸妈都没在家，晚一点也没关系。”
　　解时生嗯了一声。
　　到了下班的时间。
　　两个人在路灯下面慢腾腾地走，俞意一点困意都没有，他偏头看了看解时生，说道：“原来你每天晚上都要这个时间才下班，怪不得我很久都没在窗口看到你回家了。”
　　解时生愕然地看了俞意一眼。俞意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看我男朋友回家怎么了？不满意也别说话。”
　　解时生轻轻笑了一声。俞意更恼了，说道：“你笑什么笑。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还是不是你男朋友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有什么时候是需要我的吗？我也能去打工，一加一不是等于二吗？”
　　他不说话。
　　俞意有些丧气，凭什么就不能加他一份呢？
　　解时生忽然停了脚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其实我有件事儿想要和你说。”
　　他不由得因为解时生的认真而屏住了呼吸。解时生开心地笑了，说道：“我爸欠下的债，我快还完了。”
　　虽然用了很多年，吃过很多苦，但总有一天会尘埃落定的，他终于敢在心里默默地期许未来。
　　他的声音轻快，俞意伸手抱住了解时生的脖子，仰头看到夜空。
　　星星好亮。


第30章
　　他爸当年一走了之的时候，解时生在上初二，也是个炎热的夏天，在三年之后，命运的齿轮终于又重新转了一圈，在他面前开了扇窗。
　　解时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他爬起来坐在窗口摆弄俞意送给他的简易电话。夜里静的要命，传到他耳朵里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把听筒放在嘴边，小声地说道：“晚安好梦。”
　　对门的俞意把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发疯地甩开拖鞋从地板跳上了沙发。这种傻事儿他从小干到大，俞良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拿拖鞋抽他，上了初中之后，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他的自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但他在今天彻底把少年的自尊心狠狠地抛在了脑后，他要用这世上最幼稚的、最不可理喻的方式来表达快乐。他把沙发弄得乱七八糟，靠枕东倒西歪，终于想起来客厅的窗帘都没拉，他被白炽灯照得无所遁形，愣了一会儿立马关上了灯，羞愧难当地夹着尾巴溜回卧室。
　　俞意用被子把脸蒙住，嘴角使劲儿地往上扬。以后，他们可以理所应当的牵手和拥抱；可以一起分享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可以一起过年还能亲吻对方。
　　他想到这儿摸了一下嘴唇，脑子里的思绪开始放肆地偏离轨道，他忍了忍，努力地把那点不正经的心思如数压制，默默地又画蛇添足地补上一条：可以一起语文考一百三十分。
　　他笑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掀开被子，出声安慰自己说道：“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周末解时生在城市英雄拿了工资，出门右转路过银行，他把工资连带着今年存下的钱都存进了银行卡里。
　　这张银行卡是他爸留给他的，他们两个这几年唯一没有断掉的联系，他们心照不宣，解时生存好钱，他爸拿着还债，这曾经是解时生生活的重心。
　　但现在不是了。
　　存好之后查询余额，仔细地核对了一遍，确定无误。解时生走出门，风吹过来有点凉。这会儿已经到了深秋，昨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秋叶落了一地，枝丫上光秃秃的。他脚步轻快，走出两步把手里的银行卡掰成了两半扔进了路旁边的垃圾桶。
　　俞意补完课偷偷地绕路去城市英雄看一眼解时生，他在门口看看一进店准会被发现，他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十分隐蔽，没想到第三天就被解时生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看见的？后脑勺上长眼睛了？”俞意困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暴露。
　　这时站在门口的主管突然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慌张地扭过了头。
　　俞意这回算是明白了，是这位主管告的密，他小声嘟囔道：“打扰别人谈恋爱，还要不要脸。”
　　连偷偷看一眼都受到百般阻挠，他谈个恋爱怎么比取经还难。
　　解时生把人拽到一边离城市英雄的门口远了一点，他说道：“你是不是怕别人都听不见，这样随便嚷嚷，嗯？”
　　“听见了才好，待会儿我借个喇叭站在商场门口喊。”俞意说道。
　　解时生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饭还没吃，饿肚子还往这边跑。兜里有奶糖，吃一块？”
　　俞意把他的手拿走，脸红了一遍，口不对心地说道：“你怎么这么黏人。”
　　“你知道就好。”解时生说道。
　　俞意把苹果放到解时生手上，从他兜里顺走了一块奶糖，推了解时生两下把人赶去上班了。他拨开糖纸，含着糖块骑着摩的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解时生怕俞意耽误时间，不让他跑去，俞意也毫不退让，两个人一时没人能大获全胜，最后商量着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一周只许俞意在城市英雄出现两次。
　　俞意清楚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道理，每周两次在解时生眼前晃，剩下的两天班，俞意从来不是听话的主儿，不让明面上来他就偷偷地跑过去，这一次他知道绕着那个可恶的主管走，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转眼又迎来月考。
　　俞意的语文补习颇有成效，作文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字差点收不住。成绩出来也算不负众望，107分，成功破百。
　　一层秋雨一层凉，江州下了场瓢泼大雨。
　　路上堵得要命，俞意和解时生挤上公交找了个边角的位置靠在一块，俞意把手悄悄地放在解时生的脖子上，冰了他一下，然而立刻缩回来得逞地冲着他哈哈笑。
　　解时生看他眼睛都笑弯了，见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儿，嘴角也不禁往上翘，他说道：“考了一次一百分就翘尾巴了？”
　　“那是107，四舍五入就是110。”俞意脱离了在及格线挣扎的阵营，刚刚升了级，这会儿兴奋的不行，随即他想到旁边这个学霸，硬是又考了快130。
　　解时生声音软了下来，连声说道：“好，你最厉害。”说着手摸进了俞意的兜，把他的手攥紧了，解时生的身上的热度不断地传给他。
　　他抿了一下唇，心想：130怎么样，很了不起吗？他现在就牵着考出130的人的手呢。他还是大榜第一学霸的男朋友。
　　只是俞意这个男朋友哪儿都好，就是好像永远都对他自己不够体贴，他有时候不太敢想，他没到江州之前，这人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虽然说，即使俞意在，好像也并没有帮上他什么忙。
　　他抬头看了看解时生，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解时生的手心，痒痒的。
　　俞意认真地考虑了一阵子，想过他也干脆和解时生一块去打工，但这种冲动很快就冷却了，这样只会让解时生觉得他不成熟，而且就算他去了，把工资都拿给解时生。他知道，解时生不喜欢这样。
　　他痛苦地揉了揉头发，这不行那也不行。
　　啊！这有点发甜的折磨。


第31章
　　高二上学期走到尾声，高中生活的一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解时生的考试仍然名列前茅，俞意却还是抱着五十名这根浮木上下沉浮。
　　俞意拿着解时生的成绩单和自己的对比了一下，分数差距悬殊。他咬了咬下嘴唇，立刻收拾了书包跑去市图书馆学习。他知道自己成绩不好不坏，读本地的大学兴许没什么问题，而且他对这件事儿也没什么执念。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和解时生待在一块，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从那之后，解时生去打工，俞意就跑去图书馆学习。姜白对此大吃一惊，隔天拎着书也入驻了市图。两个人本来都不是能坐住板凳的人，愣是靠着互相讽刺嘲笑出乎意料地坚持到了期末。
　　期末成绩下来的那天，俞意排名进步了十五名，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三十的尾巴上。回家的路上，俞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丝毫不克制他的开心。路过一家奶茶店，俞意快速地跑进店，回头对解时生喊道：“你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俞意捧了一杯热饮跑出来，“热可可。”
　　他把可可塞到解时生手里，搓了搓手低头呵了口气。江州的冬天冷得出奇，露在外面的皮肤受尽了寒冬的虐待，这么一会儿手就冻得有些僵，没知觉地拼命发烫。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半张脸藏进围巾里面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