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 (retrospect)

　　解时生心像被温水泡过，一阵地发软。他拉过俞意的胳膊，拽着他快步地往前走。俞意发懵地跟着他走，提醒道：“再不喝，待会儿凉了。”
　　他还一心挂在热可可上。这家店是他无意中发现的，热可可是招牌，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喝，每天中午和放学的时候门口都要排超长的队。他这杯是和店员打商量，跑了两三趟才破例预订了一次。
　　解时生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把人拉了进去，两个人挤了进去好像把这逼仄的小空间里的冷空气都赶走了，剩下的只有彼此的温度。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下来，落了点小雪，路上有行人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俞意矮了解时生半头，这会儿背靠着墙，突然磕巴起来，“你、你干嘛啊？”
　　解时生觉得他好玩，伸手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睫毛。俞意下意识闭上眼睛，刚想再问解时生犯什么神经病。解时生转移目标，手指轻握他的围巾，把它轻轻拽了下去，倾身吻住他的嘴唇。
　　俞意吓了一跳。解时生舔过他的唇缝，轻而易举地碰触到他的上颚。俞意眯着眼睛抬手搂住解时生的脖子，温和的和他喜欢的人交换亲吻。分开的时候，解时生低头琢吻了两下他的嘴角，俞意被他撩得火都要烧到头发了，俞意把人拽下来，保持他们两个人视线能持平。
　　天黑了看不太清楚，他闭上眼睛凭着记忆轻吻了一下解时生的右眼皮，心里揣着的兔子一个劲儿的乱跳，俞意红着脸骂自己没出息。
　　他回神的时候，刚巧走到路灯下面，解时生正看着他笑。
　　从一开始就知道解时生很好看，他皮肤白，模样清俊，看着冷淡其实待人温和。美色当前，俞意没骨气地把反驳的话都咽了下去。
　　“你快点喝吧！”
　　解时生喝了一口，把可可递到他眼前，说道：“一人一半。”
　　脸上刚褪掉的红晕又争先恐后地爬了回来，俞意认命地发现在这人面前他就是这么没原则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期末的好成绩无异于给俞意发了一块“免罪金牌”，他爹俞良曾经“口不择言”说过：要是他能考进前四十，上天入地都不管。这话是俞良开玩笑说的，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一直没指望能有实现的一天。俞良的一时大意，让俞意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愣是凭着这句话在家里“横行”数十天。
　　所谓的横行，简而言之就是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清醒的时候也不肯在家待着，整天在外面瞎跑。
　　解时生在城市英雄的晚班换成了白班，上六休一。白班比晚班要轻松一些，至少不用熬到半夜才回家，作息时间规律了不少。
　　寒假结束之后他打算把这里的工作辞了，重新找一个工作时间短一点的。他有一年的时间用来攒上大学的学费，运气好的话还能攒下一部分生活费。
　　下班之后他走到门口。俞意朝他挥了挥手，随后跳下车，拍了拍他的小摩的说道：“今天你来带我。”
　　“怎么了？”解时生等俞意在后座坐好之后，发动车子问道。
　　俞意一把搂住解时生的腰，把脸使劲儿地扎到解时生的羽绒服里就是不肯松手，“开慢点，晚一点回去。”
　　解时生索性随便他，把车速降下来，顺着马路边慢腾腾地往前开，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干脆推着车往回走。
　　雪天路滑，江州一些小路上的雪清除的并不彻底，像是他们两个这种车技不高的，在冰天雪地里边骑车是等着摔倒。解时生一周之前就和俞意说好了，不许俞意再骑车过来接他，俞意满口答应，也一向做得到。
　　今天却突然把约定的事儿抛到脑后了。
　　解时生有点担心，俞意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不会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而且俞意今天有点反常，看着情绪不佳。他刚要开口询问。
　　“对不起，我今天一着急就把这事儿忘了。”俞意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爸不让我出门，揪着我陪我姥姥下棋，我偷偷溜出来，他在后面一直追我。”
　　解时生抿了抿嘴，看到俞意一脸着急，克制了一下，把笑压下去。
　　“他拎着拖鞋下来的，他抽人特疼，嘶……我一着急，骑着车就跑了。”俞意顿了一下，说道：“我就骑了一小会儿，后来是推车过来的。真的。”
　　解时生嗯了一声，问道：“你姥姥来了？”
　　俞意说道：“嗯，快过年了。以后我们家都在江州，每年姥姥都过来。”
　　过年这个词儿对于解时生有些遥远，好像都是很小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了，关于它的记忆很模糊，他并不会对它有特别的期待，解时生随口应了一声。俞意突然凑过来偷偷在他耳边说道：“以后每年我们也一起过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过的年呢。”
　　解时生怔怔地看着俞意，脚步停滞了。
　　年三十的晚上，解时生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手机上不断有新消息传过来。
　　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把春晚“鉴赏”了一遍，虽然大部分的话是俞意一个人说的。俞良从厨房冒出头来，喊道：“过来包饺子，别待着玩手机。”
　　姥姥喊道：“顺便挑连个硬币过来，姥姥给你包上。”
　　硬币？俞意连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给解时生发了条消息跑去厨房帮忙去了。俞意包饺子的手艺是姥姥教的，比俞良包得漂亮，缺点是馅儿总放得太多，下锅就容易煮坏了。这一次俞意再三克制，好歹包出来的饺子保持在“中等身材”的水平。
　　俞意把自己包的饺子单独放在旁边。俞良煮饺子的时候差点把他的也下锅，俞意嗷的一声，俞良吓了一跳，立刻说道：“行行行，不动你的宝贝。”
　　等俞良煮完了饺子，俞意捧着他那二十个宝贝饺子准备下锅。姥姥看他笨手笨脚在旁边指挥他，忙出了一头汗总算把饺子煮好了。
　　他挑了个花样好看的盘子就往屋外冲，他敲开解时生家门。
　　解时生看到他一愣，“你……”
　　俞意把饺子递到他眼前，说道：“饺子，是我包的，刚出锅。”
　　解时生闻到了饺子的香味，一时没人说话，走廊的灯突然灭了，俞意倾身把人往门上一按，在他嘴边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十声哥哥。”


第32章
　　年夜饭都做好了，俞良拿了瓶醋放在桌上，回头喊了两声俞意，没人应他。俞良又跑了趟厨房把碗筷拿了出来，说道：“这混小子还没回来。”
　　俞良知道对门住着个和俞意一般大的小男孩，这俩小孩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逢年过节邻居之间送点东西，俞良对这件事儿挺赞同的。听说那孩子学习成绩好，俞良见过两面瞧着人也稳重，再看看俞意那恨不得上天入地的跳脱性子……真该让俞意好好跟人家学习一下。
　　“俞意，该吃饭了。”姥姥披了件外套，推了推门。
　　老人家被年底流感的尾巴扫了一下，不严重但是拖拖拉拉一直没好，这会儿见不得风。俞意连忙应了一声叫姥姥先回屋。
　　他放心不下他那盘饺子，转头对解时生嘱咐道：“你慢点吃，别吃太快了都没尝出味道。”
　　解时生嗯了一声，等俞意回家之后才转身回屋。家里就他一个人，周衍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他们互相看不顺眼，这样见不到谁都心情好。
　　三年前，周衍源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的，他凶神恶煞和平时上门讨债的那群人如出一辙。解时生以为他爸又在外面弄出了新的幺蛾子，周衍源死死地盯着他强硬地拽开了门，解时生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住脸。
　　周衍源突然对着解时生跪下，撕心裂肺地哭了。解时生愣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墙上贴着他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他爸是独生子，老一辈都不在了，除了解时生，他没半个亲人，没人会为了个赌徒痛哭流涕。但他妈妈不一样，她命苦嫁了这么个人，丢下家里人跟着他跑到江州闯生活，从嫁给他那一刻起就期盼着那个人改过自新，然而旧习难改，她终究没能盼到，在去年撒手人寰了。
　　他妈妈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会提起，她在娘家还有一个很疼爱的弟弟。
　　他颤着声音，轻轻喊了一声，“舅舅？”
　　不可否认的是，在当时那个年纪，解时生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曾经抱有一瞬间的期望。人天真的时候总是这样，渴望被人搭救。
　　窗外响起爆竹的声音，解时生倏忽回过神来，夹了个饺子送到嘴里。他慢腾腾地吃着饺子，吃到第三个的时候，他咬了一半咬到个坚硬的东西，低头认真看了看，饺子馅里包了个一角硬币。
　　解时生把硬币冲洗干净握在手心，心里是甜的。
　　手机突然响了，俞意连发了三条消息，问他饺子是不是很好吃。
　　他拿起手机，一条简单的消息删删改改，好半天也没能回复。俞意有点着急偷偷跑回卧室把电话拨了过去。
　　俞意低沉地喂了一声，“请问你是解同学吗？”
　　解时生默了一下，开口说道：“饺子很好吃。”
　　俞意从床上爬起来，问道：“没别的想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