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雪越过王鄞身侧,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武经七书》,奈何手臂不够长,够了半天没碰到书的边角。
王鄞顺手将书拿下来,递给祁无雪。
祁无雪抿着唇盈盈笑着,随手翻了几页,便毫无兴致地随手扔到了一边:“我只道姐姐蕙质兰心只看那些诗词歌赋,不料你竟对军事政治亦有造诣,真是出人意料。”
王鄞敛着眼随口道:“略懂皮毛罢了。”
“不过宫中确实堪比战场,甚至更为残忍血腥。”祁无雪叹口气,“自那天之后许久未见到皇后了,不知此时她在做甚?当日没乘胜追击真是遗憾呢。”
“这次皇后消损极大,必然要韬光养晦一段方可,如今大抵其在寻找物色下一个援手罢。”王鄞道,“树大根深,又做了十年的主子,自然不可一日相除。皇上亦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之间还有十年的情分,非三言两语便可磨灭。此事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万幸。”
祁无雪故作恍然地点点头,负着手若有所思地走开两步,又突地回身,咬着唇似下了决心般问王鄞:“你想不想知道,为何我竭力帮你?”
王鄞掩了多日的心情又被重新翻起,竟有种措手不及的惊慌与茫然——她迫切地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怕知道之后如今还算美好的假象都要一一破裂。
见王鄞脸色不甚好看地沉默了,祁无雪微微一笑:“如果我说只是为了你,你可信?”
王鄞额上蹦出滴汗,一不小心顺着脸颊流了下去,落地有声。
怎么就这么想掐死她呢?王鄞想。可不知为何自己竟莫名想笑。
瞧着面前这张充满了“期待”的脸,王鄞毫不为所动,忍住笑,瞥她一眼,淡淡绕开,行至窗前。王鄞信手卷起翠绿珠帘,清风夹着松涛气息沁人心脾,一扫浅薄的暑气。
碧沁阁果真名副其实,一入夏便绿得让人醉心。
“听闻姐姐故乡在越州,如今应是荷花露角之际罢。”祁无雪跟着凑上来。
王鄞愣了愣,眯着眼望着这看似无穷尽的碧海,似落入回忆之中:“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祁无雪嘻嘻笑着,随口接了最后一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懒得纠正,王鄞垂首微笑:“江南自是风光无限,可惜……”
“可惜什么。”祁无雪满不在意地转个身,靠坐在窗台边上,把玩着自己一撮鬓发,眼珠子一转,又将王鄞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挑了几缕,与自己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打了个死结,还嫌不够紧,又打了几个结,捏着这死结翻来覆去地看,兀自高兴地笑道,“既然江南如此迷人,那就去罢!”
王鄞望着这个结,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语塞。
作者有话要说:总不相信贵妃娘娘,可如何是好2333
☆、第三十五章 难不成,这心眼比针孔小的贵妃娘娘吃醋了?
此时门外突然吵嚷起来,听着像是贻川的声音,又带着些委屈。王鄞皱着眉看了祁无雪一眼,叹气道:“嫔妾教下无方,娘娘见……”
没说完,槐桑的声音也响起来了——“本来就是肤浅啊,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三纲五常,果真见识浅陋。”
“我……我又没说德行,我只说女红啊!你干嘛扯到那上面去!”
听着外头快要脸红脖子热地吵起来,王鄞无奈地抬脚便往外走,谁料祁无雪这手贱地给两人头发绑上了,这么一走霎时扯得头皮生疼。
祁无雪“哎呦”一声,倾着身子赶紧从窗台上跳下来,王鄞亦往后退一步,两人顿时撞成一团,祁无雪抱着脑袋,望着王鄞因疼痛而皱在一起的眉眼,竟咯咯笑了出声。
王鄞嗔视着这个始作俑者,好不容易抑制住想打她的*,咬牙切齿道:“笑什么,还不解开!”
“是是是……”祁无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弓着背伸手开始解这死结。
王鄞不耐烦地看着祁无雪解结,她东扯西扯没个正经,分明没有解开的意思。看一眼她,发现那双带笑的眸子也正望着自己。
看着祁无雪,王鄞不知怎的竟瞬间没了脾气,忍不住也弯起了唇角。只是外头动静越来越大,祁无雪又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王鄞只好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便把这结给解开了——果真方才祁无雪就是在磨洋工。
“吵什么。”王鄞拉开了门,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瞧着都心虚。
“就是,吵什么吵,烦死人了。”祁无雪的脑袋从王鄞边上探出来,装着严肃,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毫无怒气。
贻川一脸哭丧地望向王鄞,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一溜小跑过来,乖巧地立在王鄞边上,又恨恨地回头看一眼槐桑:“婉仪,槐桑她蛮不讲理!”
槐桑难得这面瘫脸上写上了“生气”两字,只还算懂规矩,见了祁无雪,抿了抿唇作揖:“娘娘。”
“究竟何事,你们吵得如此不可开交?”
“就是,快说!”祁无雪把下颌枕在王鄞肩上,葱葱指尖一指,狐假虎威。
贻川一脸无辜地望着王鄞,扳扳手指委屈道:“我就说,姑娘家应该温柔似水,槐桑就白我,说我愚昧。我又说做女红是姑娘本分,她又白我,说我无知。我接着说贤良淑德,她居然又……”
“别胡扯,你明明说守纲常循规矩!”槐桑皱着眉走近几步。
贻川有些害怕地往王鄞边上躲躲,鼓成个包子脸:“你言语诽谤人!”
“你还身体攻击我呢。”
“我不过……拍了拍你的肩!”
“你还伸脚绊我来着。”
“我……”
面前两人颇有继续吵下去的意思,立在门口的两个倒看热闹看得起劲,尤其是祁无雪,今日她兴致特别高,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听得津津有味。
王鄞被祁无雪的下巴硌得生疼,赶紧装着劝架走了开去,害得祁无雪一个没防备,差点往前摔倒。
“好了,什么大事值得这么吵。”王鄞面色柔和许多,还颇有一副和事老的样子,“女子之德固然重要,但太过刻板亦是误区。所以才用才能调和,了解的多了,自然眼界就非比寻常了,那才是一个有血肉生动的人。”
祁无雪拍着手道:“说得好。”只是脸上依旧有些幽怨。
王鄞瞥她一眼,又禁不住笑着对方才吵架的两人打趣道:“没看出来,你们竟还是一对小冤家。”
贻川与槐桑相视一眼,又彼此嫌弃地转头。
祁无雪看在眼里,抱着胳膊笑得意味深长,又冲槐桑眨眨眼,槐桑丝毫不解意地木木然看着她。祁无雪叹口气,走上前:“罢了罢了,今日叨扰许久,也该回去了。”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凶神恶煞地冲贻川道,“喂,让我们家槐桑心情不好,还不拿点点心过来让她开心些?!”说着说着,眼神忽又飘到王鄞身上,冲她粲然一笑。
王鄞简直拿这个小孩子脾气的祁无雪束手无策,哭笑不得地让贻川赶紧去厨房装了昨日无聊做得蜂蜜甜糕给她。
一路上,祁无雪满足地捏着印出杏花模样的甜糕一口口吃着,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指尖。
槐桑心中一直忐忑,只是没想到祁无雪竟对方才的事绝口不提,看来她今日心情真是不错。
祁无雪伸了手,槐桑赶紧又递上一块。捏着甜糕正准备放进口中,祁无雪顿了顿,转而对槐桑说:“槐桑,本宫有事吩咐你。”
这一脸凝重的,让槐桑浑身一激灵,心中暗想估计要挨骂了。
谁料,祁无雪微敛着眼睛,思量片刻之后才轻声说:“待回去,放只鸽子联系朔都的平云镖局。”
“何事?”槐桑疑惑。
“平云镖局的宋老板曾欠我个人情,现在该还咯。”祁无雪淡淡一笑,让人捉摸不透。
再说陈皇后,自从出了那码子事之后众人皆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笑话,只是几次请安瞧着其面色如素,竟毫无异色,更对王鄞亦极为平常。后宫无永久之浪,不几日这兴头便迅速消退了下去。不过皇帝眼前的新宠金颦倒是极守礼节,日日恭敬地上皇后处请安,众人皆暗自疑心其有攀结之意。
这日,王鄞起晚了些,算着近大半月未向太后请安。虽说太后两手不管后宫事,然其位高言重,自然不可忽视。简单梳妆毕,王鄞便直接前往了福颐宫。
雨真姑姑通报了之后便出来领了王鄞进去。雨真自太后还是皇后之时便跟在其身边,算来已有近二十载。她面相柔和,言辞带笑,颇有和善之气。
雨真脚步急急走着,又回头冲王鄞微笑,轻声道:“也不知今儿个什么好日子,竟都赶着来给娘娘请安。”
王鄞愣了愣,故作不经意:“哦?倒真是赶了巧了,不知还有哪宫姐妹同在?”
恰好正行到太后所在的风露厢前,雨真姑姑侧立于一边,和气地望一眼王鄞:“婉仪进去便知晓了。”说着,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虽心里早已猜了个□□不离十,只是见到祁无雪盈盈含笑的眉眼,以及边上坐得笔直地抄写佛偈的东方白……王鄞不知怎的只觉气氛诡谲,甚至直接忽略了红玉榻上翘着暖黄碧珠护指抿茶的太后主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