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冷声道:“令狐冲对岳夫人素来敬爱有加,你们胆敢对她不敬,令狐冲难道会感激不成?还不快将岳夫人放了?”先前那答话之人见林平之十分年轻、衣着举止又甚是斯文,观之似乎不足为惧,遂轻蔑道:“小子,你若不想白白送命,就不要多管闲事。”
兴许是从前在华山派隐忍了太久,林平之如今是愈发忍不得旁人的轻视了;当下冷笑一声,忽然拔剑向前纵去,剑光一闪,那说话之人已然倒下。尸体才倒在地上,林平之手中的剑却搁在了下一人的颈间。
几人名日月教教众不曾想到林平之会直接下杀手,瞬间全部怔住。林平之将剑向上一挑、使那剑身贴向敌人下颌,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不快将岳夫人放了?”
这几人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见林平之如此,再不敢有轻视之心或是异议,向岳夫人道了一声“多有得罪”便逃也般地飞速离去。
“岳夫人,您没事罢?”林平之将宁中则身上的束缚与被封的穴道一并解开,恭敬发问。宁中则摆了摆手:“并无大碍。平之,你同从前那样称呼我为‘师娘’便是。师娘有件事要托你去办,你可愿意?”
虽然林平之已经不稀罕甚么华山派弟子的名号,但见宁中则待自己依旧亲近,倒也觉得感激:“师娘有何吩咐,平之定然照办。”宁中则不说话,只是从怀中取了件物什出来。林平之目光触及此物,不由得一惊:“《紫霞秘笈》?师娘,您这是?”
宁中则将书册递到林平之面前,淡淡道:“这功法师娘怕是不能亲自指点你了。此物乃是我华山气宗的至高典籍,你可要妥善保管。”言下之意,竟是任由林平之按这秘籍修习。
这些日子林平之常有丹田气血不舒的感觉,虽然每次按吸星大法口诀运功都可缓解,然而下次发作却是更加厉害;他本就对东方不败的“好心”将信将疑,到了这地步,自然也意识到那人的不怀好意。林平之与左冷禅交谈时旁敲侧击地问过避免异种真气反扑的办法,对方曾言:“化解异种真气,唯有少林易筋经并华山紫霞神功”。
牢记左冷禅所言,现下看着那书册,林平之不由得心意大动;然而细想此事,便是心生疑窦:岳不群一直将此物看得死紧,怎会允许师娘将此物带离?而且这紫霞神功只有掌门候选人才可修练,师娘将此物交付我手却是何意?
无论如何,能得紫霞实乃幸运之至,先将此物收下才是正经。接过那书册,林平之道:“多谢师娘厚爱。”宁中则道:“平之,你先别急着谢我。师兄他为让各派屈从,已是不择手段啦。我华山派虽不能沦于庸才之手就此没落,却是更加不能被一个行事卑鄙的疯子掌控……”宁中则对岳不群向来又敬又爱,这一点林平之很清楚;此刻听宁中则如此数落岳不群,着实是吃惊不小。
宁中则阖眼静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大声道:“平之,日后你见了岳不群,便代师娘诛杀这恶贼,而后取而代之、做我华山派的掌门。”林平之闻言大惊,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师娘?”
宁中则苦笑一声,竟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师娘又哪里希望走到这个地步?然而师兄他这些日子行事,实在太让人失望……”而后,便将林平之离去后岳不群一系列行为道来。
林平之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听宁中则陈述;待到对方话毕,才沉声问道:“下任掌门,论辈分、论资历,都不该归于我手。师娘虽然将这重大责任托付给我,却也让我得益匪浅。师娘您……可是要补偿我?”
宁中则身子一震,目光转向林平之:“你知道了?”林平之应道:“我知道了。实不相瞒,我一早就知道那抢我剑谱之人是师父,只是为了自保才装作不知情。”宁中则叹道:“唉!原是我夫妇二人对你不起,你心中有恨也是理所应当。”
犹豫了片刻,林平之终于将真实心情全盘道出:“其实我那日被师父暗算,比之怨恨,更多的却是绝望。我全心全意相信、敬仰的师父,却是那夺去我家祖传之物的祸首;那时我当真是觉得报仇无望、人生再无意义,已经自暴自弃到了极点。然而……”
宁中则听林平之语气中愈发掺杂了柔情,当即了然:“然而冲儿他一直陪在了你身边。”林平之有些羞赧,却仍旧是坚定道:“是。且不论别的,大师兄他能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这就已经足够了。”宁中则点了点头:“冲儿他与寻常正教弟子不同,为人又十分冷漠,偏偏对你回护得紧。你二人果真是……咳,天生一对。”
见宁中则面色尴尬,林平之也不自在起来,当下严肃承诺道:“师娘所托之事,平之定当全力以赴办妥。”宁中则微笑了一下,欣慰道:“你应下了就好。师兄他为了谋取你林家的剑谱做了许多错事,若他死于你手,也算是洗清了罪孽。只是……师娘误了你,你可怨师娘?”
林平之疑道:“师娘您何出此言?”宁中则话中歉意甚重:“你若留在华山派,冲儿他可要怎么办?你和冲儿原不是一路人,从此你二人岂不是远了?”闻言,林平之心中巨震:自己与令狐冲……不是一路人?
清了下嗓子,林平之道:“此事倒也有解决之法。其实以平之的资历,若要代掌华山派事务,恐怕不能服众。莫不如将此事托付与大师兄,他在华山派那许多年、功夫又胜于我,若由他代任掌门,岂不是比我更能令师兄师姊们信服?”
宁中则叹道:“你大师兄?唉,冲儿不是个坏孩子,但他心思太多、藏得又太深,师娘我虽然一向偏爱他,却也不能轻信了他、将华山派贸然相托。更何况冲儿对师兄恨意不浅,哪里还会愿意回华山派?”
林平之默然不语,一时间诸般念头纷扰而生,竟然萌生了反悔之念。然而对紫霞神功的向往、对承诺的重视,此二者相加,终于压过了那悔意:“师娘无需多想。此事我既应下,只会圆满完成。至于我与大师兄之事,我二人日后另行计较就是。”
宁中则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孩子!珊儿她还不懂事,日后就拜托你多加照拂了。她与大有的婚事怕也要你多费心,师娘在此先待珊儿谢过你。”
林平之听得微微皱眉,只觉宁中则这话与交代遗言别无二致。忽觉腰间一轻,只见自己悬在腰上的剑已被宁中则抽了出来;林平之一时间惊得呆住,待他想拦,却是为时已晚——宁中则将剑向咽喉一横,已然气绝身亡。
将眼底的湿意压了回去,林平之慢慢站起身来。纵然宁中则之死令人叹惋,然而林平之经历了许多变故、心肠早已冷硬了许多,此刻也只是稍感哀痛罢了。真正触动他的,是宁中则那句话——“你和冲儿,原不是一路人。”
其实林平之又何尝不知?从他认识令狐冲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人不会在一处多加停留,便是有甚么能绊住他脚步一时、却留不得他一世。如今自己应承了宁中则、从此需得留在华山派,那么,令狐冲可会为了自己重返华山?——定然是不会。
便是如此,他又能如何?难不成要他就此放手,任那人独自逍遥世外、自己相思刻骨?抑或是……看那人伴在旁人身边?
怎么可能。林平之眼中突现精芒:若二人远离是上天注定,那他就要逆天而行!
逍遥
以令狐冲现下的光景,说是头疼欲裂也不为过。
华山派正气堂内,两股杀气各不相让,简直要撞出火花来。
对峙了良久,林平之终于开口道:“大师兄,你可知道东方教主手段何其高明?他骗我练了暗含反噬隐患的功夫,如今我内力虽然暴涨,性命却是凶险得紧。”
东方不败撤了杀气,淡淡道:“便是本座有心害你,又能怎的?你自己不也得益不少?看在令狐冲的面子上,本座倒是要提醒你一句:修吸星大法易成瘾,要解其祸患可是艰难地很;紫霞神功本不易成,你若不能保持平和、专心修练,日后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林平之冷笑道:“我若垂危难治,那才是遂了东方教主的意罢?”东方不败居然干脆地点头:“那是自然。”
令狐冲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对二人的你来我去冷眼旁观,心道:我先前说要来相助林师弟,东方还说甚么恐我有失、要与我一同来华山;如今看来,我还不如被岳不群一剑劈死、一掌拍死,至少现下无需面对这让人大伤脑筋的局面。
林平之、东方不败——这二人原本皆被令狐冲视为挚友,便是要他为其中一人赴汤蹈火,他说不得也会考虑一二;可是现下令狐冲却觉得,若自己不曾结识这两人,那才是万幸呢。
头疼得厉害,令狐冲说话自然不可能好声好气:“都给我闭嘴。”令狐冲发了话,那两人居然真的安静下来。
接下来,自己该趁势而上、设法镇住场子才是正经。令狐冲本想端起架子,不想一句无心之语便让自己彻底泄了气势:“你们想要的,不就是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