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根本不知江湖中事,自然毫不知情。那东西,左掌门可寻到了?”令狐冲心跳愈发快了,只觉自己此生执着之物的下落怕是要水落石出:“那块玉……是不是刻了龙凤的环佩?”只听左冷禅说道:“果然,那玉还在你身上。”
那块玉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东方不败身上!令狐冲此刻是大喜过望,正欲再问,却觉掌风挟着寒气扑面而来、已到了面前几寸之处……
房间的门被打开、令狐冲被推倒在一旁——这两件事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当令狐冲适应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后,抬眼看清那接下左冷禅一掌之人,不由惊呼出声:“东方?”
东方不败保持着与左冷禅对掌的姿势不变、亦不曾回头看令狐冲,语气极是阴森:“令狐冲,你迟早要被自己的逞强害死。”
令狐冲慢慢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你特意来此,是因为担心我?”其实这问题,又何须问出口来?那个答案,令狐冲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但是东方不败竟为了自己前来嵩山派,这对令狐冲来说真是太过难以置信。
就在令狐冲发愣之际,东方不败与左冷禅双掌已然分开。左冷禅猛地倒退几步,随即身形不稳跌向地上;反观东方不败,却是向后一纵,似乎并无大恙。
猛地上前几步扶住了东方不败的手臂,令狐冲急切道:“东方你……”东方不败面色沉静:“我没事。”然而令狐冲却是注意到对方并未推开自己;须知以东方不败之傲是决计不会在旁人面前示弱的,现下他任由自己扶着,那必定是伤势凶险了。
左冷禅情状比东方不败要糟得多,面色惨白不说、又跌坐在地上;然而听到那二人交谈,左冷禅竟是大笑起来:“东方不败,被寒冰真气冻住的感觉,怕是极不好受罢!”
东方不败不予应答,只转向令狐冲道:“他现在怕是动弹不得了,你可要杀他?”令狐冲摇了摇头:“你的伤更重要些。”兴许是东方不败替自己接掌那一幕太过震撼,此刻甚么左冷禅、甚么玉玦,令狐冲都顾不得了。
东方不败淡淡地点了点头:“也好。他内力被我吸来大半,又被你废了右手,就这样不杀他、让他生不如死地活着,倒也不错。我们走罢。”
出得嵩山派,东方不败便寻了林间空地运功调息。令狐冲看着东方不败微微青白的脸色,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于是出言关切道:“可有甚么我能为你做的?”
东方不败瞥他一眼:“你内功修为太差,能帮得了本座甚么?”顿了一下,又道:“方才左冷禅察觉本座吸取他的内力,竟然将计就计、以阴寒内力注入本座体内。你若有心相助,就为本座取暖罢。”
取暖?自己身上可不曾带打火石,自然是生不了火的了。那即是说……令狐冲纠结了片刻,咬咬牙,终是走到东方不败身后低□子,抬起双臂从身后拥住了对方:“这样可能让你好受些?”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上道,东方不败压下了已经浮在面上的笑意,语气平淡道:“聊胜于无。你可还怨本座?”令狐冲知他说的是为何事,虽然心乱入麻,还是坚定道:“早已……不怨。”东方不败叹道:“若你对本座再无怨怼,那今日本座被左冷禅暗算倒也值得了。”
虽然先前令狐冲只是在敷衍,但听对方如是说,他应答之时也多了些真心实意:“休要如此说了。我累东方你为我受伤本是不该,若你有甚么差池,我、我就……”
东方不败将手抬起,阻止了对方未竟之言:“本座前来,还不是怕你有性命之危?你若感念本座这份心意,日后多加小心就是。”令狐冲心中一软,当即用力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对东方不败当真是不剩多少怨恨了。
事实上,令狐冲是被东方不败给骗了。左冷禅的寒冰真气固然厉害,对于东方不败来说却没造成甚么大患。左冷禅修成阴寒内功本是为了化解吸星大法,此功法所得内力散于经脉,如将大量阴寒内力注入施功者体内,那对方多半会被全身冻僵。然而北冥神功可将吸取来的内力储于丹田,无论其寒热属性如何皆可为东方不败所用,哪里会有甚么危险可言?
虽然东方不败作风从来强势,然而现今,他却觉得自己行事方式需得改改了。——这个结论是东方不败醒来时得到的。此时,令狐冲就趴伏在床沿上睡着,先前自己握紧的手也不曾被对方抽回。
少见令狐冲如此乖巧的模样,东方不败先是惊异了片刻,想想自己与这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遂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姓林的小子在令狐冲面前时,总是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这人看着冷情,实是心软至极啊……
抉择
令狐冲迷蒙之中,只觉面上被甚么温热之物反复轻触,虽不难受、却也让他不自在;当下挥了挥自由的那只手,试图赶走那扰人清梦的事物。不想,半梦半醒之间挥出的手被人擒住,那人还伏在自己耳边道:“令狐冲,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打本座的脸,嗯?”
这下令狐冲是全无睡意了,下意识地抬起上身向后躲去;然而他忘了自己是坐在凳上、伏在床沿睡着,此刻这一躲,险些坐到地面上去。
将那狼狈挣扎之人扯上床来、收进怀里,东方不败轻笑道:“你怕甚么?本座还能吃了你不成?”令狐冲挣了两下无果,没好气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是气话,却提醒了东方不败先前与这人不甚愉快的同床之夜;当下以手抚向令狐冲侧脸,柔声道:“本座答应等你,就会信守承诺。就算日后你我再行那事,本座也绝不会伤了你。”他本想对令狐冲好些,然而见对方以悚然的目光看向自己,语气不禁冷了三分:“你这样看着本座是何意?”
令狐冲推开他,坐直了身子:“东方你那样说话,我好不习惯。恕我直言,其实东方你这般软语……也是在迫我罢。”东方不败微微挑了眉:“你竟看得出来?我还道你那对情爱毫无所知的头脑对此理解不了。”令狐冲无奈道:“你二人都行此手段,我若再看不出,那定然是脑子坏了罢?”
听对方将自己与林平之相提并论,东方不败面上恢复了淡漠:“关于那块玉,你有事想问本座罢?”令狐冲坐直了身子:“是。那块玉玦……”
“与逍遥派有莫大关系。”东方不败直接截了令狐冲的话头:“数百年前,大理曾有位段姓王爷无意间习得逍遥派诸般功夫。后来那人悟道出世,寻了山崖凿洞、将所学种种刻于石壁,又着家奴生生世世守于山下,只待有缘人来此便予以托付。那玉玦本是信物,却不知是如何辗转到了你父母手中。我原本也不知其中曲折,得了你的玉、寻到那山崖所在,实乃巧合至极。”
原来自己毕生所求的关键线索,曾经就在自己身边啊。压抑了心中的喜悦,令狐冲问道:“东方你怎么从不曾向我提及此事?”东方不败反问:“你可曾问过本座?”
令狐冲被对方一噎,心中腹诽:我若知道这玉玦有此来头,哪里还用问你?怕是根本都不会将此物赠予你了。“既然东方你神功已成,可否将那玉还我?”
东方不败淡淡道:“令狐冲,你想出尔反尔?东西你已经给了本座,想拿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令狐冲也知道自己这要求着实无礼了些:礼物已经送出,岂有要回之理?但他偏偏又需要这东西。想了想,令狐冲试探着问道:“莫不如我将东方你送我的珠串归还,从此再不欠彼此?”东方不败将脸一沉,厉声道:“你敢!”
果然,这法子行不通。令狐冲垂下眼帘,思索着自己是该示弱骗取还是暗中行窃。
将对方失落的模样看在眼里,东方不败在心中暗暗叹息:罢了,自己就是要在这小鬼面前吃瘪。即刻解了腰间的玉递过:“这玉本座不是还你,只是暂借罢了。日后你若前去大理,需得知会本座一声;待你回来,必须将此物完整奉还。”
见令狐冲接过玉后面现喜色,东方不败也笑了笑。但他心中却是隐隐觉得不安,仿佛将那玉递到令狐冲手中之后,这人便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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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己还不曾失却良心;否则,自己此行本是为了寻岳不群的麻烦,如今见有人以宁中则为饵引岳不群入陷阱,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不是正好?
也不知自己这善心来得是不是时候……林平之心中暗叹,跃身下马,向那几个挟持了宁中则的日月教教众朗声道:“在下方才听你们说,你们捉了岳夫人是要替令狐冲出气?你们可是令狐冲的手下?捉岳夫人引岳不群前来,可是令狐冲的意思?”
那几个日月教教众交换了一下眼色,终于有一人站出来道:“我等并非受令狐堂主相托。岳不群与令狐堂主交恶,我等既然与他共事,需得帮他出这口气才是。”原来这几人见令狐冲在得教主重用,今日无意间擒住宁中则,便打算寻岳不群夫妇的晦气以讨好令狐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