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这剑法要做太监不说,连人都会变得不正常起来;你若不曾习成辟邪剑法,那才是真的幸运呢。林平之暗自腹诽,同时口中说道:“左掌门太客气了。”
左冷禅肃然道:“哪里是客气?与林少侠相交,左某人实是得益匪浅。”最初左冷禅只视林平之为“辟邪剑谱持有者”,认为这人空有满腹心计,武功造诣却是平平;如今,他却是不得不收了对这后辈的轻视之心。
论五岳各派剑法强弱,嵩山派居于首位;比较各派内功心法,虽然华山派紫霞神功更胜于嵩山派内功,然而紫霞耗时极长又需心无旁骛,因此难以大成。结合这两点考虑,左冷禅自然会轻视拜入华山派不过一年有余的林平之。然而二人交谈之时,左冷禅却发现林平之对习剑之道、内力修行都有些心得,自己从中竟也能得到些启发。
林平之轻笑:“左掌门这般讲,在下可要羞愧了。当初您门下弟子‘撮合’我与令狐冲、我二人却恩将仇报毁了他的容;在下行事嚣张至此,左掌门却不计较此事,这等胸襟实在让人敬佩。”
狄修那点伎俩,左冷禅也有所耳闻;如今听林平之笑意十分真实,遂疑道:“你竟真的钟情于一个男子?”林平之反问:“那又如何?”左冷禅笑得别有意味:“林少侠如此坦荡,倒是在下大惊小怪了。只是日月神教行事嚣张,江湖中几无门派敢与之作对。你当真是不要命了,竟敢和东方不败抢人。”
虽然知道对方是有意出言相激,林平之听了这话却是不能不气,当即冷笑道:“东方不败有甚么了不起?是我的东西,便是同天王老子,我也要争上一争!”左冷禅笑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林少侠帮了左某人大忙,日后若林少侠于此事有何难处,请只管开口,左某人自当鼎力相助。”
林平之顺了气,语气又恢复平静:“感情之事,我与他二人解决就够了。说起来,左掌门和令狐冲可是相约斗剑来着?魔教为甚么要派他来找嵩山派的麻烦?”左冷禅道:“此番仅仅是私人恩怨罢了。令狐家持有左某亟需的一样物件,左某人迫不得已,曾冒犯他父母的性命。如今,令狐冲是要为双亲报仇来了。”
原来大师兄的爹娘竟是死于左冷禅之手吗?林平之心中一动、将此事记在心上,语气却是淡淡:“在下并不想知道左掌门与他的恩怨。昔日在破庙之外,左掌门派来的人曾与令狐冲斗剑。在下只想知道,若论剑法,究竟是辟邪剑谱更为高明,还是令狐冲那剑法更胜一筹?”
左冷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孰优孰劣,只有亲自比试过才可知一二。林少侠可是希望此二者一较高下?”林平之迟疑了一瞬,终于答道:“正是。”
其实林平之的心情是极矛盾的。一方面,他不希望令狐冲输于左冷禅之手;左冷禅心狠手辣,他怎会希望那人有半点闪失?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又隐隐地期盼左冷禅能以辟邪剑法胜过令狐冲;仿佛这样,便可证明自己是高那人一头的……
无论如何,戏还是要做足的。将复杂的心绪压下,林平之朗声笑道:“其实在下也曾通览辟邪剑谱所记招数,此剑法中七十二路变化繁复难破,辅以内功步法,更是出招不可预测。令狐冲不过仗着出剑快疾,招式却是全然没有章法,岂可与辟邪剑法相较?此战结局,分明是已经注定了。”说到此处,林平之语气中的笑意渐渐褪去:“在下对左掌门,实不曾有半点欺瞒遮掩。在下慷慨以待,只愿左掌门得胜之时……莫要伤他性命。”
左冷禅先是一惊,随即抚掌大笑:“想不到林少侠竟是个情种!”林平之微微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道:“我本不该成为情种的。偏偏我遇上了他,一切就不能任由我自行掌控了。令狐冲他害我如此,日后需得长伴我身边将这感情赔还给我。我爱他、敬他,所以从来顺其自然,对他不曾有半点强迫。可若是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我怕是再也无心顾及他如何作想了。
林平之声音愈发低了下去,然而左冷禅内力深厚、失明后耳力又大增,将林平之的话听得是字字分明,当下心中有了打算:这姓林的小子虽然内息不稳、内力倒是十分深厚,加之又精于五岳各派剑法,怕是得了甚么特殊的机缘;这小子守口如瓶,我如今也动不得他。不如待我与令狐冲斗剑得胜后将其擒住来牵制这小子,还怕林平之不全盘托出?
其实林平之心中也是另有计较:昔日左冷禅主张并派,打得是与魔教抗衡的旗号,实际上却是要将各派纳入掌控之中。若此人当真有心与魔教作对,以其城府与狠毒、又联合了其余四派,怕也能与东方不败斗个两败俱伤罢?但到了那时候,却不知大师兄会如何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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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临嵩山派,令狐冲是浑身都不自在。只要想起他曾在此处被人下药暗算、与男子野合,令狐冲便觉无法直视这嵩山之上的哪怕一草一木。是以被嵩山派门人引领去见左冷禅之时,令狐冲便是目不斜视、脸也板了起来;直到见了左冷禅,才终于出声:“左掌门。”
左冷禅冷笑一声:“你我也勿需废话了。你爹娘是左某杀的,你待想怎样?总归魔教中人行事毫无顾忌,如今左某人成了瞎子,不是更方便你报仇来?”令狐冲一笑,朗声道:“我愿蒙上眼睛与左掌门对剑。”
左冷禅没想到令狐冲会这般说,又问了一句加以确认:“你说甚么?”令狐冲道:“我愿蒙上眼睛与您对剑。左掌门欺我爹娘不通武功,在下却不能趁人之危。若在下占得优势、胜之不武,那比试还有甚么意思?”
左冷禅拍了几下掌,笑着赞道:“令狐堂主真是好魄力。既如此,我二人便去在下修练的斗室切磋罢。”只是那笑声之中,却有些森然的意味。
令狐冲垂首:“在下是客,一切听左掌门安排就是。”左冷禅失明许久,怕是已能做到听音辨器;独孤九剑却是要看见对方破绽才可破敌,如此说来,自己已是处在了下风。然而……令狐冲唇角微微扬起:高手斗剑,若不以命相搏,岂不是太过无聊了些!
视野之中一片黑暗。令狐冲在这环境中竟是愈发兴奋起来,似乎连佩剑都难耐地自作鸣响。稳住呼吸,令狐冲开口道:“左掌门可要先出手?”
按辈分来说,这第一招左冷禅本该让给令狐冲先出。然而令狐冲话音才落,左冷禅便身形暴起,向对方出声的方向出了剑!
令狐冲虽然看不到对方如何出招,但他耳力亦是上佳,单凭风声也可辨得一二。他与左冷禅皆是出招毫无定规、速度极快,然而左冷禅内力深厚,一招一式分量皆远胜于他。意识到这一点,令狐冲自然不敢与之硬碰硬,只是剑走轻灵,躲避与佯攻结合、伺机而动。
剑锋相接,在黑暗中撞出一星火花来。令狐冲正暗自计划如何发起攻势,忽觉剑身微颤,有股内力从交接的长剑传了过来;这内力极寒,即使自己内力亦属阴寒之相,却也有些承受不住。令狐冲当下不敢再耽搁,忙收剑回来。只听左冷禅冷笑一声,忽得将剑一振,令狐冲一时不察,手中长剑竟被震得脱了手。
纵然自己听兵刃接地之声可辨方位,然而现下事态危急,自己哪里有功夫去拾剑?这下可是糟糕透顶了。令狐冲暗自苦笑,当下猛地向后纵去,从而躲避了对方随即而来的攻势。幸而他轻功上佳,习成凌波微步后更是能随心而动、御风而行,左冷禅虽然能凭耳力辨明令狐冲的方位,一时半会儿却也伤不到他。
脑中忽然现出昔日风清扬送与自己的混元功口诀,令狐冲脚下不禁一滞。这功夫可以掌代剑,若习得久了,与人对敌之时便是空手亦可无坚不摧。可是自己修习此功时日尚短,若判断失误,岂不是……忽觉疾风扑面而来,令狐冲不及细想,身形猛地向左一偏,右手中指食指朝上、迎着对方剑锋而去。
察觉到运剑受滞,左冷禅本以为自己割伤了对方的皮肉;然而不待他高兴,便觉自己手中剑身猛地震动、竟然折了剑尖,之后又觉手腕内侧一阵刺痛。想到一件他极度恐惧之事,左冷禅立时绝望的尖喝一声,在这黑暗之中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待到混元功大成,就算想凭袖风断剑亦不在话下;令狐冲于此修为尚浅、需以手指夹住剑锋予以着力,却也侥幸地震断了对方的剑尖。心念一转,令狐冲便将手探前、以指尖夹着的那段剑尖刺向对方手腕,生生切断了左冷禅右手的筋脉。
自己这举动的确有些残忍了——令狐冲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废了他的右手,便如同断了其使剑的可能;毕竟不是谁都如自己这般受过特殊训练,左右手使剑皆可游刃有余。可是他为何不能残忍?他本非良善之辈,面对杀害双亲的仇人,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不成?
“得罪了。”令狐冲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在下尚有一丝不明。我爹娘只是普通农户,他们能有甚么左掌门需要的东西?”左冷禅此刻已然平静下来,虽然声音中仍有绝望愤怒之意,却也恢复了些许威严:“左某所寻乃是一块玉玦,那东西关乎一失传门派的武功秘籍,你父母多半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