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春天要有绿色、蓝天要有浮云、莎士比亚会写出绝美的诗、泰戈尔会在心里撑起一把遮挡泪水的伞这般自自然然地必然着。
仔细一想,所有的必然之中,全因一个个偶然联系在一起:
如果小时候没有记得那个小小的人后来是不是不会陪漫姨去医院?如果没有去医院是不是不会一起玩?如果没有一起玩是不是不会有那次意外?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是不是不再有交集?
……
一年又一年,衣服小了,裤子短了,漫姨家的花开了败败了开,几个春秋眨眼即逝,小人儿成长为耀眼少年,轮廓脱离了稚气,平增三分英气七分俊秀,出落得挺拔惹眼,眉是眉,眼是眼,黑是黑,白是白,就跟他的个性,客气和和气,温和和温柔,界限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含混。客气温和给了旁人,和气温柔给了王敬尘,像爱憎分明的忠犬,明察秋毫地紧张着自己的情绪和王敬尘的态度。
他的世界从来单一,恪守着旁人和王敬尘的区别,殊不知,自己拼命恪守的,对王敬尘而言,大概不过是没什么区别:王敬尘真不爽了照样不鸟他了。
王敬尘不知道庄宇凡这些曲曲折折的心思,他却单纯地因为芽姐的话自责反省了。他想:“我怎么能这样?庄宇凡在外面只有我了,我有一群接一群的朋友。我一直拍胸脯说会对他好,怎么也跟他一样使起了小性子?”
他决定,趁着今晚去KTV唱歌,跟庄宇凡冰释前嫌。就是他不去,他也要拐他家去,把他喊下来,好好说一次。
可是他又莫名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心说:“再让你一次!最后一次。这小子什么时候能主动来求和一次,让我做一百张数学卷也甘愿……”
这次长期冷战将以王敬尘没骨气的主动而告终。其实他这样没定力的脾气在半天就耗光了,已经有了点跟庄宇凡和解的心思,就憋着一口气,不服气,不甘心,一直到芽姐的一番话把一切固执瓦解,他才认命地重操旧业:做小伏低哄人去。
这时候大家还没有手机,就是诺基亚那也是稀罕物,不过他们就是到了高中也极少拥有。谁也不会想到几年之后,诺基亚席卷全国;又几年后诺基亚称霸时代宣告完结,被一个缺了一角的苹果商标取代。不过这些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第11章 第十一章
王敬尘提早到了KTV门口,一排闪烁的小彩灯太晃人眼,他就蹲在树下等,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田蕊。田蕊蹦蹦跳跳,用邀功的语气说:“人,请到了!厉害吧?”
“厉害!”王敬尘由衷的佩服。
大家陆陆续续到了之后,王敬尘就像门童,继续杵在那等庄宇凡。
等红火落日不紧不慢地西沉,彤云彩霞漫天缱绻,庄宇凡才踩着自行车来了。
他心里还是不死心的,对自己对王敬尘,他那时愤恨离开,回到家就逼自己冷静。写了物理和数学题,才让怒火平息了些。跟自己说:“那人说话就那德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口剑腹蜜,我干吗与他置气?”
一会儿又想:“只剩最后一个学期了,再不和好,明年高中他就过来一起住了。”
庄宇凡从来不在人际关系上发愁,因为他不需要别人,他的世界从来就一个王敬尘来去自由,不过有他一个闹腾顶一百个了。
所以田蕊的电话一来,他就答应了。
一路上他也在想,应该怎么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他没这方面经验,心理书籍倒看过一些,浅显的道歉或者和解的步骤,纸上谈兵的东西,对王敬尘这样性格跳脱又暴躁的人来说,似乎没用。
纸上得来终是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他看到蹲树下快长蘑菇的王敬尘吓得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人到门口接他了。
停好了车转身,看见王敬尘站起来看着他。
他走过去。
王敬尘撑着腿直起身,说:“走吧。”就在前面慢慢地走,等庄宇凡上来。
“这是……不生气了?”王敬尘在后面走着,看王敬尘的背影。打了这么多年的篮球令他筋骨舒展,曲线流畅,蕴含着活泼的生命力。修长有力的一双腿穿着五分裤,露出的小腿肚有结实的肌肉,不同于疏于运动的庄宇凡,王敬尘浑身上下是少年特有的活力;又因这个少年俊朗挺拔,所以那份活力镀了金似的,显得越发的稀有。
就像现在,他们背着夕阳走进KTV大门,十米长的走道里,王敬尘的后背披着灿灿烈烈的夕照,前面是诡谲闪烁的灯光,令庄宇凡神态恍惚:这是梦,还是真实的人在眼前?
拐个弯,有几个服务生鞠躬:“欢迎光临'深夜港湾'”。
深夜港湾……庄宇凡嘴角抽了抽,谁取的名字这么……富有深意?
庄宇凡领着人往里走,看似走得气定神闲,你如果绕到他前面去看,肯定很吃惊,因为他的表情古怪又精彩。
一下是蹙着眉,一下是咬了咬下唇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下又暗自无声叹气,一下又可怜兮兮眨巴了眼……
当然这些是庄宇凡看不见的,他一开始是以为王敬尘要跟他和好了,轻松了很多,可是这一路走着也没说话的意思,慢慢放松的心不由得又揪了起来。
而王敬尘迟迟不说话的原因不过是他自作聪明地想,等下进去了要怎么表达才能让庄宇凡这家伙既吸取教训改改那臭脾气,又不着痕迹地找回他当哥的风范。
他想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他想和好后两个人能轻轻松松地当朋友,而不是一个耍性子一个巴巴地去哄。
大概交个女朋友都没庄宇凡这么能折腾。王敬尘在心里苦笑地下结论。所以还是别恋爱得了。
各怀心事地到了包厢门口,里面传来刘东飙高音,王敬尘差点没让那句“那就是青藏高原”掀一跟头。据刘东以前交代,他最拿手的就是《青藏高原》,因为他的体型和韩红最接近,有机会去唱歌一定惊艳众人的耳朵。
当时庄宇凡就呛他一句:“别惊吓就好。”也不怕你的肺被脂肪挤得松不开。
后面一句他当然没说。虽然他这人暗地里说话一向刻薄,但王敬尘的朋友,他还是要给点面子了。
果然,飙到那个“高”,刘东的声音陡然尖利,那时候的话筒质量次,更何况在KTV里被多少人摔过抛过,大概不堪刘东的刺激,众人听到话筒“呲啦”地发出一串类似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
包厢里闹哄哄的,大家说话都是用吼的,王敬尘骂了一句,赶紧捂住耳朵对刘东骂:“赶紧把你的嘴缝上要么上一边吃零食去,耳膜要爆了!”
大家听到王敬尘的声音,不知道谁带头说了一句“迟到了要罚”,于是一起起哄要王敬尘喝黄的。
没起哄的刘东死死护着话筒:“我还有一首!再来一首!”可是王敬尘大步一迈,一把就抽出他怀里的宝贝,递给田蕊:“来,女生队来一首!我们男生队出师未捷!”
把自己的罚酒避过了,还调动了气氛。这样的灵活度没出入几次娱乐场所,庄宇凡是不信的。所以他皱了皱眉,绕过王敬尘站的位置,往沙发那边走。
早前包厢简简单单,一张桌子放彩色电视,点歌也是用遥控器,歌单不多,话筒还是有线的,在地上拖着很容易绊倒人。好在一圈沙发够大,够他们二十几个学生挤一挤的。沙发前的茶几堆放着他们带进来的零食,彩灯闪烁,庄宇凡看着开了的饮料和零食,也没去动,安安静静坐着。
田蕊就挨着王敬尘坐,大家到了这样的场所,反而放开了,比平时更亲密。田蕊贴着王敬尘耳朵问:“人都给请来了,你还不去负荆请罪啊?”
王敬尘摇头,在光线不明中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他缩在不大的角落里,一个人坐着不说话,也没人跟他说话,看过去特别可怜。
刘东拎了一袋啤酒往王敬尘那走,脚步发飘。
也不知道他这么胖的人,喝醉了怎么会发飘。不过他意识还是在的,看那眼神发直的蠢样,距离意识全无大概不远了。
刘东说:“来,我家拿的啤酒,这好喝,比外面的贵许多。”他打了个嗝,喷了一口酒气。酒再好再贵,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气体必然是让人一言难尽的,田蕊皱皱眉走开了,王敬尘拍他额头:“死胖子!不能喝还喝酒,等下谁送你回去?”
“我刚出去放水,碰到黄哥他们了,他们说一会儿来接我……哈哈,他们在那边玩,我告诉你,我看到……”刘东凑近王敬尘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到他们玩男的……”
王敬尘不由得把身子离开了刘东一点,眉头皱得死死的,骂刘东:“喝死你得了,谁不叫叫那姓黄的!”
黄哥是道上人那么叫,全名黄小虎,他混社会后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太亲切了,一点也没有杀伤力,于是改名黄虎,可是又和“恍惚”谐音,大家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干脆都叫他黄哥。
王敬尘见过他几次,不过是跟刘东出去玩的时候打了个照面,点头之交而已。但他听说这个人是真的混黑的,脾气古怪,不好相与,绝不是善茬,所以以前碰到都是敬而远之。刘东倒好,把人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