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掌声依旧未停,程蝶衣转了个身从入相那里下了台,略微吩咐了几句就带着鹿嘉和范汉杰回去了。谁想刚出后台的门,三人就被堵住了。
“李兄,你可别糊涂了!你把这重庆戏院的老板看得太简单了!!你就听我句劝,回吧。”
他劝也是白劝,这李文翰家境不错,年纪轻轻也混了个少校的军衔,虽然入了伍,却没有被编队,所以整天游手好闲。这阵子他才来重庆,从一群同样家世不错混军队的同僚口中听说了这么个戏院,这才来听听戏,解解闷。看了前面的已觉得这戏院档次不错,谁知同僚跟他说,这每天最后一出压轴的才是最精彩的戏,看完之后顿时惊为天人,心里面也起了别个心思。
挥开朋友拉住自己的手,年轻的脸庞满是不耐烦,回头说道:“我说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个戏子吗?爷我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了钱我还怕他不听话?”
“虽然是个戏子,不过我还真不差钱。”只听身后人请冷冷地来了一句。李文翰一惊,回头一看正是那个美人儿老板,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儿,右后方还跟着一个小山一样高大的魁梧男子。他当下就有些羞恼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给他摆谱。他李少还就不喜欢看人家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了!
后面那个同僚是常驻重庆的,自然知道底细,可是这李大少压根不听他说,现在当着人的面总也不好说程蝶衣是被宋濂宋将军“包养”的吧!况且宋将军的独女还在这儿呢,后面跟着的不是别人,而是素来我行我素的范汉杰师长。这位同僚一下子就后悔了,出门没看黄历啊这是!
李文翰抽出腰间的马鞭威慑性地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慢慢走近程蝶衣说道:“口气倒是大得很,就是不知道下面这张小嘴滋味儿怎么样了?……”
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程蝶衣倒是没动什么声色,这种事儿他见得也多了。只是大小两只老虎眼睛都微微眯起,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李文翰的那些个朋友们也被他这一番语出轻狂给吓傻了,完了完了!!
程蝶衣不屑和这些人拉扯,可是鹿嘉就不这么淡然了。她最喜欢的爸爸被人家欺负了!虽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看那个讨厌鬼的样子,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抬起脚狠狠地朝着李文翰的小腿面上就是一踢,把人踢得一阵生疼抱着小腿直喊:“断了断了!”
鹿嘉本来就跟着宋濂学过点外家功夫,爷爷又宠她,学什么都是请了最好的老师。所以这个绣花枕头在五岁女娃面前也就跟破布娃娃似的毫无杀伤力。范汉杰赞赏地看了鹿嘉一眼,直白的目光让女孩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受到鼓励似的喊:“大胆狂徒,竟敢说我爸爸坏话?!”
李文翰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从来没人打骂过。一下子被一个戏子抢白又被一个孩子踢得剧痛难忍,心里的火蹭蹭蹭地上来了,抄起手中的马鞭就朝父女两个挥过去。
“啪!”一只大手准准地接住了马鞭,使了个巧劲儿就把李大少手腕弄得脱了臼不得不丢了鞭子,“啊!!呜啊!好疼!”范汉杰嘴角扯了一丝冷笑,这狗东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这么小的女娃也敢打?!挥了马鞭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抽打,直打得李文翰包头求饶。
后面不是没有人出来拦的,只是这个范汉杰是出了名的不管不顾。来拉架的一律鞭子伺候,一时间其他人都不敢上前,等范汉杰停了手,那边赶紧出来一个人把李少拉回来。那人陪着笑道:“李大少他今儿个中午喝多了,言语之间若有冲撞还请程老板、宋小姐还有范师长海涵!”
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李文翰听到范师长三个字,头脑略微清醒了一点,那位同僚有意提醒他让他赔礼道歉,道:“李少,你也真是的!就算喝多了怎么能对着宋濂将军的女儿宋小姐挥鞭子呢!若不是范汉杰师长帮你挡了一把,你可怎么吃罪得起!”
李文翰听了差点吓尿了,这个程蝶衣什么来头?!尽是跟军方高层有关系?!身上火辣辣地疼,站都站不稳。他虽然平日里是有名的混世魔王,但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此刻看到范汉杰手中抄着马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趴在地,结巴着说道:“我,我我,真是混蛋,中午吃酒吃多了,若,若有冒犯,请不要,往心里去!对不起对不起!”
程蝶衣最烦看到人这副模样,就算是纨绔子弟也得有骨气不是?冷淡地开口说道:“李大少说笑了,我为何要往心里去?今儿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
李文翰一听他不追究,赶紧表示:“您放心!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程蝶衣抬了抬眼皮,神情有些倦怠:“唔。各位来我这戏院就是图个乐子,来听戏,我正经八百的夹道相迎;若是来捣乱的,那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各位爷,请吧。”
回去的路上范汉杰问他怎么个不会任人拿捏法,不想程蝶衣竟然说:“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了特权为什么不用?我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呗。”
至于那个李文翰,他出言不逊的事儿被鹿嘉添油加醋这么跟宋濂一说,连带着李家全都遭了秧。李文翰被夺了少校军衔,去前线当后勤兵去了,李家也被查出来贪污了不少钱财,狠狠地被搞了一次大出血,李老爷也被降了职。国军正当是缺钱的时候,有了李家这么一比充公的赃款,补充了好些个弹药军械。
☆、四姨太有了身孕?!(抓虫)
这些日子府里传出个可笑的事儿来,宋老爷子居然就要老来得子了,而这个立下大功的姨娘却不是平时嚣张惯了的曹氏,而是冷冷淡淡的四奶奶。这个四奶奶还有个不受宠的女儿,如今姨娘肚子里有了,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按说这宋老爷子如今已过花甲,早已经没什么力道了,这个消息一传开,老爷子整天挺胸抬头,就怕人家不知道他雄风大振。虽然四奶奶肚皮里的这个是男是女还未可知,但宋老爷子那满面春风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四姨太肚子里的绝对是个男孩儿。但是,也不只是谁放出的谣言,口口声声说四姨太肚子里的是个野种。不过老太爷对过留宿的记录,时间一点不差,气得揪出了那个散布谣言的下人,顺藤摸瓜摸到曹氏那里,把人给禁了足。
“噗,伯父还真是‘老当益壮’啊~”范汉杰任鹿嘉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调笑地对宋濂说道。鹿嘉听见他提到了爷爷,嘟着小嘴说道:“最近爷爷都不怎么理我了……”
宋濂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老爷子想再生个儿子盼了不知道多少时候了,前头两个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本以为没什么希望的时候四太太肚子里有了消息,他能不乐吗?!
程蝶衣一边给鹿嘉捯饬着饭食,语出惊人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四太太不简单。”
宋濂被他这么一说,往他碗里夹菜的手也顿了顿,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能在这个府里生存了这么久的人能是个六根清净、与世无争的吗?!这个四太太为人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也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生了个不受宠的女儿也不爱像宋渌那样巴结老爷子。
仔细想想,这老宅子里的人哪个是没有经过些事儿的,就算是不去害人,也应该有些防人手段。只是耍手段这事儿倒和整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四太太不太搭调了……惊讶于君越如今多了这么多心眼儿,宋濂有意问他:“说来听听~”
程蝶衣笑了笑道:“你心里有数着呢,还来问我。听你说你家里以前是暗潮汹涌,里边儿的腌臜事儿都可以出几个戏本子了。既然是这样,为何这个四太太不仅经受住了风浪,还安然地把宋三小姐抚育长大,如今还已然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你说过,她和三小姐是不太受宠的,只怕这不受宠不出头正是她们想要的,凡是有曹氏在前面顶缸呢,就算有火也烧不到自己这儿~”
范汉杰自然也知道大户人家里面这些个龌龊,了然地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摸摸鹿嘉的小脸,范汉杰不搭话,人家里的家务事儿还轮不到他开口。不过程蝶衣话里有话,只怕还有些未尽之语……
可是程蝶衣却只是点到为止,直觉告诉他四奶奶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以前所有人都把焦点集中在曹氏和宋渌身上,却独独忽略了她!睫毛低垂,他现在不管什么事儿都是以女儿和敏之为先,宋家又和他们息息相关,所以……
宋濂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君越的心思他懂。谁会对着外人说这种话?心里暖暖地说道:“君越说的很对。不过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一来这宋家的家财我从来都没想要过,谁要谁拿去;二来,且不论四姨太肚子里的是不是男孩儿,就算是个男丁,老爷子也不可能立庶为嫡;这三嘛,府里那么多女人的眼睛盯着呢,她能不能安然把孩子生下来还不知道,这些年府里被戕害的孩子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