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人望见远远的一个白色人影,奇道:“今日这许早就有人来给我们送香油钱了?”
青城山上老霄顶,老霄顶上松风观。松风观是青城派的主殿,也是方圆百十里内香火最胜的道观。如今武字当道,附近官府式微,小老百姓们为求平安,也得时不时地上山敬香。说是敬香,但其实与保护费无异。堂堂一座道观,弄得就和那占山为王的土匪也似。
“这还不好么?照我说来,像福威镖局那样的肥羊,多宰几只当然好。”另一个弟子大大咧咧地说。只见他肥头大耳,油光满面,显然是捞了不少好处。
另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弟子示意他们低声,“虽说福威镖局油水丰厚,但听上面的人说,余掌门好似没找到东西。”
“东西?除了金银财宝外还有甚么?”在门外扫地的显然不是甚么高级弟子,猛一听有隐情,纷纷按捺不住询问。但先开口的那个却闭了嘴,因为白影一忽儿地到了面前。
定睛一看来人,众人眼前一亮。好一位翩翩佳公子!面容俊美,衣裳华贵,腰悬长剑,气度自如,显然不是一般百姓。
几人交换目光。既然带有佩剑,那就无疑是武林中人了,就不知道武林中甚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然后年长的那个往前一步,正挡在那个白衣青年的前方。“敢问少侠大名,方便我等通传。”
“你们刚才谈得甚是开心,我还想你们早料到了。”白衣青年悠悠道,语气清淡,却不乏嘲讽。
他们刚才所谈……福威镖局?几人惊疑不定,脸上显出惊慌之色。刚才那白衣离得甚远,但瞬间就来到面前,还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内力显然极高。这是来寻仇的还是来分一杯羹的?
只见白衣青年一手平摊,另一手执个酒壶,凌空一洒。众人不知其意,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就纷纷觉得胸口天池穴一痛。这再反应不过来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几个人纷纷跳将起来指责:“公子此是何意?我等好生以礼相待,却不容你如此放肆!”
白衣青年弯唇一笑。他生得俊美,这一笑却森冷之极,如同地狱修罗一般。“我只怕诸位听了我的名字之后不肯为我通传,只好使一些小手段了。”
众人面面相觑。如此一说,此人果真是敌非友。“你孤身一人上得山来,就不怕有来无回?”那胖子壮声喝道。
白衣青年觑也不觑他一眼,只把葫芦拎将起来,往嘴里倒了两口。他人生得好,做这种动作也简直如画一般。众人看得呆了,等到想起来再喝问,只觉得一阵麻痒传出,正是刚才所中天池穴,不由得都变了脸色。有性急的当即扒了衣服来看,只见胸口乳旁一个殷红如血的朱斑,显然是暗器所致。此等暗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人人倒抽一口冷气,再问时声势已弱了三分:“你……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青年似乎完全没察觉他们的色厉内荏。“烦请告诉余沧海余掌门,福州福威镖局林平之求见。”他这话说得温文有礼,但现在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大事不妙。
正是早课时分,余沧海正在大殿外指导弟子们习武。忽一人匆匆行进,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余沧海眉头微皱,又舒展开,最后哈哈大笑。他听得通传,只说林平之在山门挟制了几名弟子,说是要见他。本来林平之拜进了华山门下,他不是岳不群的对手,只能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被伪君子叼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岳不群便是那只捡现成便宜的黄雀。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就没过一年,林平之就算再聪明,也学不到甚么精妙武功,想他定是用了甚么雕虫小技唬住了他的弟子而已。而现今林平之自报家门为福威镖局,他也不怕日后岳不群找上门来了。“见,怎能不见?”余沧海放声大笑,一撩衣摆,进了正殿。其余弟子见他如此,知是让他们入内集合,于是一个个收了势头,拾阶鱼贯而入。
不过片刻,众人见得一白衣青年入得殿来。虽然青城派上下都参与了福威镖局的灭门惨案,但认得林平之这张脸的却是不多。直到他再报家门,青城派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在底下议论起来。
余沧海本以为林平之定是使得甚么小手段,这才哄得门下弟子面如土色。但现今亲眼一看,倒是看出了几丝不同。眉目清明,显不是昏了头。但看他又无精光内敛之相,余沧海心下又安。真要说起来,林平之本就是弱冠之年,既意态潇洒,又风度自如,不像个武林人士,倒是更像赶考书生。“林公子大驾光临,鄙派蓬荜生辉。”如今局势在他看来就如同瓮中捉鳖,林平之要和他虚以委蛇,他也应了!
“不敢,不敢。”林平之拱手作揖,手里仍抓着他的酒葫芦。
余沧海见他如此,不由笑道:“素来听闻华山首徒令狐冲嗜酒如命,林公子莫不是在华山上待得久了,连着这习惯也一并学了来?”他提令狐冲,偏不提武功,而是提嗜酒,显然不安好心。
青城派众人听得掌门如此说,顿时轰然大笑。林平之恍若未闻,很好地隐去了他眉间一闪而过的阴翳:“此番上山,无关华山派,只为福威镖局一事。”
余沧海哈哈大笑。“好,林公子果然是爽快人,要听的便是你这一句!到时候输了可别找岳老儿哭鼻子耍脸去!”
“家门恩怨,自是不假他人。”林平之答。余沧海看起来在岳不群手底下颇吃了点亏,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不能找那伪君子帮忙。
看来天要助他,辟邪剑谱唾手可得!余沧海笑够了,这才继续道:“林公子上我这老霄顶来,想必已是做好了准备。既为镖局一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不妨加个彩头,就林家的剑谱如何?”他想夺得辟邪剑谱也不是一日两日,手下几个心腹弟子全部知晓,如今也只是摊开来说了而已。
“自当从命。”林平之在心底冷笑。“只怕三招之后,在座所有人都不会再想要那剑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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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013.04.06首发。
☆、第六章 三招乾坤(下)
余沧海尚未发声,底下青城四秀里的洪人雄就忍不住了:“黄口小儿,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他年纪比林平之长不了多少,此时强出头也只是占着余沧海在场,料想林平之也无甚厉害之处,绝比不过他师父。
林平之没有应他,而是直盯着主位上的余沧海。“若我三招之内不能败尽这殿上所有人,自当将辟邪剑谱双手奉上。”
殿内本已静默,待到听得他这一句,又是一阵哄然大笑。余沧海生性多疑,见他话说得如此不留余地,又生疑窦。但林平之既是孤身上山,也不怕他有甚么后力,当即笑道:“如此甚好。那就领教林公子高招了!”话音未落,身形一动。
他这算盘打得响亮,偷袭以占得先机。林平之见他以猛虎落地之势直扑过来,侧身一闪。余沧海拔剑,一派青城剑法出神入化,动手极快,只见得一片剑影。青城派弟子莫敢靠近,只怕误伤。但反观林平之,那些剑似乎总离他有那么一线距离。左边攒刺,总差一点;右侧斜挑,还差一点。在旁人看来,林平之被逼得频频后退,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不过片刻,余沧海已出了四五十招,居然没一剑能落到实处,就连对方衣角也没碰上一碰,心下大惊。这是何等玄妙步法?他之前怎么从未见过?再出四五十招,他猛然发觉,他一直随着对方在殿内绕圈,而对方还一招未出。这下对方的意图显而易见,摆明了是将他当猴耍。余沧海已无心思考为甚么林平之轻功进境如此快,这轻功步法显然不是华山一派的。但现下最要紧的是拿下他,不然他可就要在众多弟子面前威风扫地了。他剑锋一转,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快剑。
林平之脚踩八卦方位,脚底离地小半寸,端得是闲庭信步,意态潇洒。他这凌波微步虽不到精妙之处,但此刻只对余沧海一个,颇有余裕不谈。眼见来剑愈急,林平之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手去,将丹田中的真气先运到肩头巨骨穴,再送到手肘天井穴,然后送到手腕阳池穴,在阳豁、阳谷、阳池三穴中连转三转,然后运到无名指关冲穴,以无名指运真力弹出去。这是北冥真气中的弹指神通,他苦练小半年,又用北冥神功化得风清扬注入的真气,才能使得出。
余沧海还以为他要伸手来挡,未曾想虎口剧痛,铛地一声,剑已落地。四周弟子本神色轻松,未曾想有此异变,一排的宝剑出鞘声,齐声大喊:“师父小心!”
“第一招,承让了。”林平之道。
余沧海听得弟子呼喊,又见林平之神色微嘲,更是气急。他本擅快剑,却久攻不下,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居下风。掌法并非他所长,但兵器落地本就是败者之相,更别提捡起继续。余沧海甚是不甘,见林平之手还伸在那里,五指弯曲成爪,意在扣住脉门。林平之躲得一向乖觉,这次却是毫无所察,竟真让他抓住了命脉。余沧海心下一喜,驱动内力,以制住对方。未曾想他这一发,察觉对方丹田空空如也,内力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