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星大法!”饶是余沧海见多识广,此时也真正出了一身冷汗。素闻魔教前教主任我行能吸人内力,林平之却是如何学得的?他试图收手,但手指就像黏在对方脉门上一样,内力就和开闸的洪水,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丹田内一丝内息也无,林平之一甩手,余沧海顿时委顿于地,双目圆睁,只能“你……你……”不停。他身形本就矮小,这一坐下去高下立判。
“几十年功力,也莫过于此。”林平之轻蔑地说。余沧海刚才与他激斗,已消耗不少内力,这点他当然是不会说的了。而再眼角余光看得其余众人纷纷后退,他不由得冷笑数声。“这才两招,莫急!”他随即将一直拿在手里的葫芦往空中一抛,酒水满天飞溅。他将其一一接在手心,逆转真气冻结成冰,又极快地发出去。
青城派众人原本不明其意,只觉得身上某个穴位一凉。但转瞬之间,那冰凉感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麻痒感。他们远及不上林平之的速度,又全无预料,故而靠得近的都中招了。
“第三招。”林平之徐徐道。只可惜大殿上站立的人此时一个个东倒西歪,无人欣赏。
余沧海本就听得林平之竟以酒水做暗器,望他洒酒时身形急退。但他刚受重创,林平之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了。他只觉肩部中府穴一凉,低头去看时,衣物竟被划出一道半寸的口子,露出里面的朱斑。再看弟子,无不神色惊恐,他心下凉透。且不提暗器,他现在内力尽失,如何能挡得林平之一招半式?“原来你小子已改投魔教,此一出,武林正道必追杀于你,华山派也必受到牵连。枉岳不群一世聪明,这次却看走了眼!”他抚掌欲笑,但内力不继,只得见势收声。
且不说他学的不是魔教吸星大法,便就是了,岳不群也能摘得一干二净,又如何能引火烧身?便叫他这便宜师父焦头烂额一阵,也是好的,林平之心下暗忖。“余沧海,你死到临头,还能惦记着威胁于我,实在是个人才。”他故意将人才二字咬得极重,语带讽刺。
余沧海面色铁青。突然传来痛呼之声,他转头望去时,见本派侯人英正在地上翻滚,双手乱抓乱挠,如同被群蚁啃噬,剧痒难耐。既有第一个,又有第二个、第三个,接连翻滚在地,痛不欲生。余沧海大吃一惊,而后感到中府穴也开始奇痒。“你这是甚么暗器?”他颤声道。
林平之见殿上惨状,眉头都没动一动。“此乃生死符,阴阳二气相互为调。这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不论功力多高,也受不了这煎熬之苦。”实话说,他这生死符也没练到精妙,但是对青城派,吓足够了才好。
他说得一句,余沧海额上冷汗便多一分。这古怪暗器他闻所未闻,真不知林平之从何学来。“瞧你年纪甚小,竟如此心狠手辣!”他再想说几句,瞧得林平之似笑非笑的神气,这话顿时就说不下去了。真要论心狠手辣,也是他青城派觊觎林家剑谱、灭福威镖局满门在先。此时说来,却显得他反复无常了。
“余掌门谬赞。我一开始便说过,为福威镖局一事而来。现今约定三招已过,余掌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坦诚心狠手辣,只听得余沧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话音未落,已有人破口大骂:“格老子的,技不如人,老子认了,不如一剑来得清净!”原来有青城派弟子忍受不住,但求速死。此话一出,颇是得了不少赞同之声。
“想死?人总是会死的。”林平之眉梢一动,显出一片凌厉之色:“生死符不致死,苟活于世或自行了断,全凭各位自己。”他扫视殿内,复又笑道:“但我瞧各位珍惜性命得很,怕是做不了这等决断,说不得就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话毕,他看也不看殿中诸人一眼,纵身跃出殿外,几个起落之后便不见踪影,竟是不打算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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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013.04.07首发。
☆、第七章 正人君子
林平之下了青城山,便往东北方向而去。他随身带着一包金叶子,却未租车马,徒步前往。原来那凌波微步甚是古怪,别的轻功提气耗力,它却是越使内力越深厚,当是多练为佳。由于体内真气乱撞,于是那石壁上的诸般武功,林平之都驳杂地练了些,相较之下,以北冥神功练得最好,其次就是凌波微步,再次就是六路折梅手。他又寻思着剑法不可荒废,灵机一动,便用那小无相功模仿了那七十二路快剑。不知是他前世学过还是后世寒潭练剑的缘故,竟也有原先的七八分功力。虽然他于石壁武功所学并不到最精妙之处,但胜在武功秘笈就已高人一等,又有化了风清扬功力相助,前世练功底子可少走弯路,这武功突飞猛进,竟让青城派阖派上下眼睁睁地看他如入无人之境,俱是束手无策。
一想到这青城派,林平之嘿嘿冷笑。全杀了有甚意思?日也折磨,夜也折磨,倒也叫他们尝尝他前世所受之苦。一大门派,掌门武功尽失,门下弟子身中奇毒,他倒是要看看,有何人为他们出头?青城派灭他福威镖局满门在先,如今他已留下了他们一条性命,这如何说不过去?怕到时找来的还是觊觎武功秘笈的罢?不过瞧余沧海对吸星大法的忌惮畏惧之色,敢来寻他的若不是懵懂无知,就是艺高胆大之辈。而放眼武林,能有此武功的都是自重身份的武林名宿,如方证冲虚。他林平之只为报仇,并无称霸武林之心,又何惧他们出手?大不了因偷学别派武功被逐出华山,他是浑不在意,可估计到时岳不群还舍不得叫他离开呢!
思及此,林平之探手入怀,摸得那一片袈裟衣角。既有奇遇,他也没往少室山去,而是千里迢迢地回了福州,取得辟邪剑谱。他本想随手改那三五字,教夺得的人练个似是而非,气血逆转,又思及墨色新陈,干脆寻古墨仿着重新做了一件。如今福州向阳巷老宅横梁处仍有一件金红袈裟,不过是假的而已。既从未有人见过,真假有谁能分?而他怀里这一件真的,自是带上华山去陪爹妈葬了。他爹爹遗言说不可翻看,果是大祸,可不能再贻害子孙。只待他安排好一切,再放出消息,木高峰岳不群左冷禅之流,一个也讨不了好去!这计谋甚是毒辣,但未觊觎他家剑谱在先,又如何能受害?说到底,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林平之练了那石壁上的功夫小半年,内力本已大进,这次又化了余沧海的内力,更是精进,脚程甚快。一日就将至剑门蜀道,再一日过了盘龙温泉,第三日便已能隐隐看到终南山的影子了。终南山距华山已不算远,林平之心忖封不平等人大致已去闹过事,仍存了小心,从后山崖壁纵上了绝顶,再绕去峰侧,将袈裟埋了,又在爹妈碑前磕了几个响头,低声道:“不孝儿平之久未来看望二老,望爹爹妈妈泉下有知,定能助我报仇雪恨。”话毕,这才起身去正气堂。
华山正气堂乃是五所大屋中的主厅,岳不群平日训话待客都在于此。林平之一路走来,只觉四周寂静,全不见人影。封不平等人得左冷禅和泰山派、衡山派几人相助,欲逼退岳不群取而代之做华山掌门,此时所有人都下山避祸去了。林平之记得此事,也记得令狐冲那时被桃谷六仙带走,回来时身受重伤,被留在山上。半夜里岳灵珊上山来,将她偷得的紫霞秘笈交给令狐冲,期望他学好了治愈内伤。结果不想画虎类犬,令狐冲未学,却让返回来的奸细劳德诺偷了去,并杀掉了陆大有避人耳目。华山众人在山下庙里遇袭,绝境之时令狐冲却突然力挽狂澜,少不得被人怀疑偷学武功杀害师弟了。原是来得晚了,林平之正想下山去,又转过一房,却听到了人声。
“……做甚子念给我听!我不学!”林平之一听就知道是令狐冲,虽咳嗽剧烈,但坚辞之意明显。
再听陆大有的声音,“小师妹可特地为了你偷的,大师哥,你如何能辜负她一番心意?”
“再如何也是偷得的!师父既没有传给我,做弟子的哪能……哪能……”令狐冲这话说一半就断了,只听得咳嗽声。
陆大有的声音变得惊慌无比,许是见了令狐冲吐血,但依然固执己见。“好好,这离经叛道之事全数是我六猴儿做的,是我六猴儿读的秘笈,大师哥是被迫听的,这总无错?”
“那也不能不忠不义……我听得浑身难受……”令狐冲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气无力,显然伤得重了。
原来岳灵珊已上来过了,林平之心忖。他只知令狐冲的确未练紫霞秘笈,未曾想还如此坚辞,就连陆大有念给他听都要被怒喝出去。
还真是正人君子!林平之一阵酸意。他前世之前怀疑令狐冲偷了他家辟邪剑谱,后来发现没有也不愿信,大抵和他这性子有关。自己平素性傲,总想以一人之力报仇,但江湖险恶,他磕磕碰碰,令狐冲却顺风顺水。岳灵珊转而爱他,大约确是真心,但始时他就为了这青眼有加受到其他师兄的白眼冷对,之后更是被桃谷六仙横加诋毁,洛阳时得了魔教圣姑青眼、绿竹叟当面打落他的母家兄弟,于五毒教蓝凤凰手中受辱,这种种加起来,就连令狐冲的数次帮忙也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真说起来,令狐冲和他素无仇怨,最后囚他也只为了他杀了岳灵珊。这厌恶,却不是灭门之恨,说到底却是自尊受辱,暗自不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