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蹙眉,恍惚间感觉出几分戾气,她抬首看向面相清秀的少年。扶昭的相貌一般,过于消瘦,算不得亮眼,看一眼也不会记得。
偏偏就是这么普通的相貌下似乎藏着秘密。
且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
不知何处来的熟悉,她未曾想明白,南阳就将女子拉走了。
女子哭声绵软,光是这么一听就觉得心口轻颤,我见犹怜。
扶昭不甘,双手紧握成拳,冷冷凝着南阳消失的反向,心里的恨意达到顶端。
扶桑看他一眼后,未曾在意,反而嘱咐顾椋:“去看着她,别闹出笑话。”
顾椋离开,殿内只剩下扶昭与扶桑二人。
两人心思各异,扶昭隐忍许久后,抬手摸了摸箱子,努力平静下来,徐徐说道:“臣听闻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扶桑微滞,冷冷道:“不该说就不必所。”
女帝清冷,光风霁月。
扶昭的心剧烈颤动,想起旧事,双手都在发颤,原来女帝冷漠会让人感觉道难受。
似一把刀戳进了心口里,慢慢地搅动,疼得皱眉。
很快,扶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抿唇笑了,“晋地有许多京城的商客,他们说陛下与殿下同寝一榻,举止暧昧。”
“放肆!”扶桑冷斥,面色冰冷,眼中毫无温度。
扶昭笑了,揪着的心缓缓恢复,站直身子,脊背挺立,徐徐说道:“传言罢了。”
扶桑神色不豫,“晋王若是管不住封地,朕可代劳。”
“传言是从京城传出去的,可见京城治安,臣已让人捉住说话者,打了板子发配蛮荒之地。”扶昭心情好了些许,尤其是见到扶桑不高兴了,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痛快。
扶桑冷冷睨她一眼:“晋王回去吧。”
赶客了。
扶昭想多留片刻,觑了一眼扶桑的面色,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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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没有将人送走,而是令人脱了纱衣,换上宫娥的衣裳丢在树下扫叶子。
她则躺在躺椅上悠悠吃着点心,顾椋这才回去复命。
“殿下吩咐她洒扫,似乎是有意折腾。”
“杀了吧,不必留情。”扶桑脸色不好,“还有,晋王禁在驿馆,不准他出门,一步都不得出去。”
顾椋惊诧:“晋王犯错了?”
扶桑冷笑:“犯错也就罢了,胡言乱语,若非是藩王,朕就命人打死。”
女帝怒气不减,罕有的生气,顾椋也不敢再问,领命去传旨。
小阁内依旧很热闹,南阳给女人取了新名字‘尔尔’。
尔尔与二二同音,讽刺扶昭是个二货。
尔尔扫完树叶后,又被打发去挖坑,南阳想吃桃,想栽些桃树,明年指不定就有桃子吃了。
栽过树后,又吩咐尔尔去挑水。本就是弱气的姑娘,被这么一折腾,晚上就病了。
南阳冷笑,让人用被子打包卷起来,像卷饼一样给晋王送回去,并让人传话:不堪用,送还归家。
待人离开后,她欢欢喜喜地去找扶桑。
不想,她来得晚了些,殿内灯火已熄,扶桑睡下了。
南阳顿时傻眼,十几年来,扶桑何时亥时前入睡。子时就寝是她的规矩,从未有过改变。
今日是怎么了?
顾椋今日不当值,也找不到人,索性抓了守夜的宫人询问:“阿娘今夜不舒服吗?”
“陛下今夜说累了,便早早地歇息了。”
这么多年的习惯陡然改变了,南阳哪里能坐得住,不管不顾地推开殿门。
咯吱一声,寂静的寝殿内想起声音,榻上的人睁开眼睛,瞬息后,又闭上眼睛。
南阳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屏息凝神,皎白的脸庞上涌现几许担心。
她不敢呼吸,慢慢地伸手,手伸到被下,摸到扶桑的手腕。
轻轻搭上脉搏,行走在外多年,她也会些医术,不如自己的徒弟,也能在关键的时候救命。
扶桑的脉象很稳,似乎只是累了。
南阳自以为自己动作很轻,不会让睡梦中的人察觉,松了口气后,脑海里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吐了口气,屁股挨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托腮凝着榻上的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扶桑的面色,模模糊糊,但她亦觉得满足。
坐了片刻后,她这才起身离开。
悄悄来,探了探脉象,悄悄离开,好像并未发生过。
半晌后,殿门咯吱一声,榻上的扶桑复又睁开眼睛,手腕上残留着南阳的温度。
有些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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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入朝,对于整个朝堂而言,影响很大。几方均衡的势力下,平衡就被打破了。
尤其是一向不参与争权的卫照,出人意料的站在公主身边,就连扶昭都觉得不可置信。
扶昭悄悄出门,再度去见卫照,见面就质问:“明知她是假的,你为何依旧支持她?卫照,在你的性心中,情爱就超过礼法纲常吗?”
情爱?卫照平静地抬起双眸,扶昭心思太深了,连她心底的秘密都知晓,难不成也是上辈子的旧人?
上辈子陛下身死,南阳殉情,自己到死也将喜欢埋藏心底,除了南阳外,几乎无人知晓她的喜欢。
扶昭从何处知晓的?
卫照沉默不语,扶昭咄咄相逼:“你既不作为,我便揭开这个秘密。”
“那个大夫、死了。”卫照轻启红唇,秘密解开,南阳会死,裴家身陷囹圄,陛下与襄王的抗衡也会失去平衡。
眼下,朝堂安宁,她很满意现状。
她笑了,唇角笑意僵硬,“扶昭,你的心思,我不知,但我不会让朝堂大乱。”
谁来,杀谁。
谁挡,杀谁。
“卫照!”扶昭疾呼,双眸猩红,蛮狠地揪起卫照的襟口,“你丧心病狂、无可救药了,明知是错的,却还要继续,你的心里还有天下百姓吗?你的理想又去了哪里?”
卫照平静地掀了掀眼眸,不为所动,甚至眼睫都不曾颤动,身影岿然不动,“我只知晓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即可。”
扶昭气得脸色通红,双手松开卫照,愤怒与不甘都涌上心口,“她配吗?她不配。”
她压根就不配得到陛下的喜欢,不配得到卫照放弃理想得来的地位。
“她配与不配,都与你无关。扶昭,你私出驿馆,陛下会问罪,赶紧离开吧。”卫照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裳,对方越震怒,越证明他的心思不轨。
扶昭心思乱了,自己寄予的希望就这么被卫照摧毁了。
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
“既然少傅心意如此,本王也提醒你,大夫死了,不代表就没有了证据。在你见他之前,我就留下了供词。”
“你……”卫照闻声色变。
扶昭脸上涌现些许得意的笑,“少傅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卫照却起身离开。
匆匆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即可回府,坐在马车上,自己整个人都在轻颤。
扶昭心思太可怕,此行就是冲着南阳而来,若想止住此事,就需杀了扶昭。
哪怕晋地大乱,也要杀了扶昭。他活一日,南阳就多一日危险。
马车在卫府门前停下,不等车停稳,卫照便已下车,脚步不停地回到自己的庭院。
找到林媚后,她立即嘱咐:“动用你们明教的力量,全力诛杀扶昭。”
明教会接杀人的生意,是林媚上位后新改的规矩。但是鲜少有人会来找明教做生意,卫照动了杀意,明教是最好的机会。
林媚先是一愣,恍惚道:“扶昭是藩王,身边高手如云,又在京城,不会成功的。除非……”
“嗯?”卫照问道。
林媚说道:“小殿下十二岁便能杀了秦敛,添些助力,您又是她的少傅,您若令她帮忙,她应当不会拒绝。”
“此事不能牵扯朝廷,只能由你们明教出手。听闻你们教主武功高,我愿出银子请她出手。”卫照决心坚定。
林媚不敢应承了,诸人不知明教教主就是小殿下,这是明教内部的秘密。
“我师父可能还活着,只是这些年来从未露面,我回去试试。”她想起小殿下口中的‘师父’,小殿下说师父还活着,这次就顺便试探真假。
林媚应下了,去堂会找慕容环。
慕容环将消息送入宫廷,南阳接到消息后,看着纸上‘十万两’的字眼,咽了咽口水,看向重回:“要不要接?”
扶昭的人头可值银子。
重回斟酌,“陛下会不高兴的。”
“扶昭死在京城,便是朝廷失职,会闹成大乱,不能杀。”南阳叹气,似乎想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淌走了,一文钱都不留。
肉疼,浑身都疼。
“您若心疼,不如就接了,陛下也不会知晓是您做的。这笔赏金那么多,就算您不去,也会有其他人,何必将银子让给旁人呢。”重回心疼殿下。
“你倒提醒我了,怎么会有人想杀扶昭?”南阳想到了正经事,扶昭死了,京城与晋地就会大乱,到时白皙又需面露新的麻烦。
她立即起身去找扶桑要说明此事。
重回跺脚,几步追上她:“你自己不杀也就罢了,何苦去告诉陛下,这是坏人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