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浑身一颤。
南阳若无其事地喝着杯子的清水,“阿娘想的、人之常情,可南阳并非是寻常的孩子。”
“我不想做皇帝,阿娘,不如将来我不入朝堂,四处去玩,可好?”
扶桑冷笑:“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这是我想活命的理由。”南阳徐徐抬首,眼中澄澈化为冰山。
四目相对,扶桑感觉几分不同,可这一刻,南阳的心是向着她的。
她弯眸笑了笑,“南阳,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嗯。”南阳没有再解释,而是凝着杯子里的清水,神色近乎麻木。
扶桑的艰难、襄王的计谋,她很清楚。但她什么都做不了,混沌度日。
因为,她太小了。小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依附着扶桑活命。
这时朝臣来求见,扶桑恰好得了机会,匆匆离开紫宸殿。
她一走,南阳爬上床躺着,翻过身,背对着外间,手心里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扶桑多疑,却也是人之本性。她是敌营的崽子,自然不可轻信。
躺了不知多久,乳娘催她起来吃晚膳。南阳没什么精神,迷惑地睁开眼睛,看着亲切的乳娘忍不住询问:“乳娘可晓得世子妃为何要掐死我……”
“您、您说什么……”乳娘陡然慌了,低头不敢迎上小殿下的视线。
她慌了,南阳也得到自己的答案,索性不再追问,有的时候答案就在眼前,解开了也不会开心。
扶桑没有回来,南阳一人用晚膳。等到梳洗后,自己一人爬上龙床睡觉。
白日里折腾的太久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一侧的被子陷了下去,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太累了,没等眼睛睁开就睡了过去。
早起天没亮,乳娘却没有过来,先起榻的扶桑没见到乳娘就令人去催促,自己掀开南阳的被子,“小懒猪,该起了。”
被子里团子扭扭屁股,翻身躲开,“好累。”
“不就一天罢了,你累什么,起来罢。”扶桑捉住被子里小手,一鼓作气地直接拉了起来,揪揪她的小耳朵,“卫照来了。”
同一个招数不好用了,南阳眼睛睁都不睁,反而朝着扶桑的怀里倒去。
扶桑无奈,吩咐人去取湿帕子,自己将南阳抱了起来。天气冷,稚子困顿,起不来也是常事。
“你起不来,可是那些伴读起来得更早,你说她们笨,自己先不如人了。”
南阳睁开眼睛了,看向扶桑:“笨鸟才会先飞。”
“聪明的鸟也要会飞啊,你这样连飞都不飞,只会原地打转,会被笑话的。”扶桑耐心劝着,眸色潋滟着春光,温柔若水。
南阳歪倒在她的腿上,艰难地应了一声,朝外看了一眼,不见乳娘的影子,“你看,乳娘都赖床了。”
“你先起来。”扶桑扶着她起来,吩咐一侧的宫女:“赵姑姑还没来吗?”
乳娘姓赵,宫里的人都尊称一声赵姑姑。
“去请了。”宫女回道。
扶桑未曾多想,自己欲替南阳穿衣,不想,她自己抓着衣裳穿了,穿得整整齐齐。
用过早膳,依旧不见乳娘的身影,南阳这才感觉不对,拉着扶桑去找。
“朕要去上朝了。”扶桑牵住她的手委婉拒绝。南阳不肯,小短腿拼命地跑,“阿娘,我觉得要出事了。”
乳娘跟着她四五年,晨起从未迟到,今日都已用过早膳还不见人,必然是要出事了。
扶桑被拽着虚晃了两步,索性抱起南阳,“你先去上课,朕会让顾椋去找,听话。”
南阳愣住了,小脸苍白:“阿娘,她会不会死?昨日我问她、世子妃为何要掐死我,今日她就不见了。”
话银落地,去请乳娘的人回来了,脚步匆匆,禀道:“陛下,并未见到赵姑姑,奴婢遍寻小阁都不见人。”
扶桑面色发冷,白腻通透的脸上浮现冷笑,她将南阳放下,早慧的孩子总是让人头疼不已。
南阳落地后,双手攀着她的腰间,指尖微动,轻轻拉扯她腰间的衣裳:“我去上课了,阿娘去上朝。”
“顾椋,吩咐下去,朝会推迟半个时辰,另外吩咐侍卫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南阳心头大起大落,上辈子绝情惯了,这辈子好不容易得个对她好的人,如果没了,她该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顾椋领了吩咐离开后才迈开小短腿。
扶桑凝着失落纤瘦的背影,眼中的光忽而黯淡,“去哪里?”
第23章
乳娘赵氏是襄王府的家生子,当初进宫的时候,家底查的很清楚。
扶桑几度想要换下她,可南阳一味粘着,兼之她做事谨慎,也并没有犯错,就一直留在宫里。
侍卫在小阁附近找了许久,最后在井里找到了尸体。小阁本是废弃的殿宇,修缮后就拨过了南阳居住。小阁内配着小厨房,自然也是有水井的。
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都已发白,脸颊浮肿得厉害,捞上来以后,扶桑就让人送回襄王府。
南阳乖巧地没有追着询问,不过去尚学阁的时间晚了,好在卫照没有怪罪。
下课后回到小阁,南阳去了乳娘房间。
乳娘房间不大,衣柜、桌椅,还有床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她来之前,宫女们早就翻找过了。
她贴着墙角找了一圈,一无所获,除了平日里的衣裳外就只有一匣子银子,是宫里给她发的俸禄。
南阳抱着匣子回到自己的寝殿,红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殿下伤心吗?”
“不伤心。”南阳冷漠,但她想报仇,杀了她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的。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凶手。
将匣子送去自己的寝殿后,她去找顾椋。扶桑是女帝,不会管这些小事,唯有顾椋会紧紧跟着这件事的进展。
找了一圈,顾椋不在紫宸殿,她只好坐殿前的台阶上等候。
日落黄昏,瑰丽色的光徐徐落在台阶上,更打在了小小的身影上。
等了半晌不见顾椋,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香味,是九日香。香气浓郁,她欲捂住鼻子,就见对方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小殿下,听说你死了娘、不对,是乳娘,好可怜的娃娃。”林媚故作叹气,目光却紧凝着南阳干净白嫩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糯米小团子,我也想生一个,不、过继一个才好。”
南阳鄙弃她:“你如何过继?”
“等我嫁给了卫照,就从卫家过继一个。”林媚羞涩一笑,风情万种。
南阳嗤笑:“卫照是要给我做阿爹的。”
“你阿爹?”林媚脸色微微变了,神色几经变化后突然笑了,“你可晓得有了后爹的孩子都很可怜,后爹不会心疼你、阿娘也会越来越讨厌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南阳就差掀开林媚肮脏的心思了。
“生米煮成熟饭。”林媚信誓旦旦,卫照与江湖人士不同,儒雅知礼,事后必会负责。
南阳眨了眨眼,“什么意思?”她真的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要睡卫照和煮饭有慌什么关系?
风马牛不相及。
“你还小,你只需帮我即可。事后,我会感谢你的。”林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对方毕竟只有五岁,说多了不大好,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只怕她的小命都没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问阿娘。”南阳也不畏惧,叉腰瞪眼,活脱脱小霸王。
林媚忙捂住她的嘴巴:“怕你了、怕你了,就是上床打一架,我就成了卫照的妻子,懂吗?”
“就这样?”南阳也是震惊,这么便利吗?那她的那些阿爹们怎么都失败了?
她糊里糊涂,林媚却抱着她朝外走,远处的红昭急了,“放下殿下。”
林媚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肩上的南阳同红昭摇首。红昭这才止步,恐出事还是去禀报扶桑。
扶桑在与心腹说话,闻言后吩咐道:“让人去跟着,不要让林媚出宫。”
在宫里,林媚不敢胡来。
言罢,她又与心腹说道:“你继续。”
“吏部尚书年迈,襄王意让郭让递补。可知晓您不肯,近日就频频拉拢卫照。闻言,襄王欲将自己的庶女嫁给卫照。”
“那寿平县主呢?”扶桑想起这位回京后久不出面的假妹妹。说来也是奇怪,她派出去找真县主的人一去不回,至今没有音讯。兼之她忙碌,就一直没有腾出手让人去查。
“县主是嫡出,卫照如何攀得上,再者县主的性子,与一般女儿家不同。”
“朕明白了,朕即刻下旨,立卫照为皇夫。”
心腹顿住,“卫照难享常人之寿,陛下此举不妥。”
“无妨,既是联姻,就选一个对朕有用的人。”扶桑坚持,眼下唯有卫照最合适,其他畏惧襄王,不敢同他对抗。
再者卫照也是良才,弃之可惜。
心腹劝不动,只好领命。
半晌后,南阳回来,跨过门槛,朝着扶桑小步跑来。
心腹慢慢地退了出去,扶桑笑着从案后走了出来,“去哪里鬼混了?”
南阳想了想,诚实道:“煮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