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照起身,揖礼离开。
南阳歪了歪脑袋,还想说上两句就被扶桑提着往内殿走去,直接丢在了榻上。
幸好龙床软,南阳只感觉到些许晕眩,她迅速爬起来看着扶桑:“你丢我……”
“丢了又如何,小东西,谁教你的?是不是林媚。”扶桑意味深长地问出来。
南阳心虚,但不好将锅丢给林媚,便胡乱扯道:‘前几日他们打人,就将人捆起来了,我好心帮助少傅,谁欺负他,他也可以这样的。”
白白净净的小团子,眼神飘忽,虽说一如既往地漂亮,可失去了往日的纯净,讨喜中带着狡猾。
扶桑抬手,她立即吓得朝床内爬去,然后抱着毯子警惕地看着扶桑,“你、你要打我吗?”
不就一根绳子,值得动手?
小气的扶桑。
她故作生气,指着扶桑发髻上的珠花:“还我,我不送你了。”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扶桑不肯,小东西一生气就想和她撇清关系,都是惯的,“他是你的少傅,亦是将来的皇夫,是你的长辈,岂可这么嘲讽他。”
南阳继续装傻:“我帮他、如何会是嘲讽?”
“与你说不清道理,自己跪着反省。”扶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旁人养出的团子乖巧听话,唯独她过继的女儿,磨人也就是罢了,偏偏多智近妖。
南阳努努嘴巴,没有说话,抱起毯子就躺下。
躺下不到一刻钟就被扶桑拉着坐起来,“跪着,不是躺着。”
“跪?”南阳不服气,转而想到慕容环答应的事情也就释怀了,“怎么跪,阿娘给是演示下可好?”
扶桑:“……”
“没办法演示,你赶紧走,别在朕面前晃悠,还有,明日那些伴读都会入宫,你无事去玩一玩也成。”扶桑头疼。
南阳好奇:“有外面的人吗?”
外面的人指的是襄王一党。毕竟寿安县主离开后,襄王一党又挑选了一人,听闻出身一般。
“有,是御史台张刽的女儿,你不与她玩便是。”
南阳知晓了,手脚并用地爬下龙床,没走两步又做了回来。
扶桑耐心道:“怎么了?”
“那我今晚要不要过来陪阿娘睡?”南阳扬首,一双小眼睛澄澈干净。
扶桑睨着她:“不必。”
南阳狠狠点头:“他们都说女子的嘴、骗人的鬼,阿娘说不必,心里是肯定要的。我今晚就过来同阿娘睡,阿娘记得早些回来。”
扶桑:“……”她过继的到底是女儿还是磨人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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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冷,入宫的小姑娘们都穿着厚实的袄子,姹紫嫣红,一眼看去,都似出水的芙蓉。
红昭爬到墙头上,看一眼小姑娘们,又看一眼努力爬墙的小殿下,“陛下让您阿来玩,您为何要爬墙呢?”
“看看罢了,我不想同她们玩,你瞧着,姑娘们多了准会闹事。”南阳艰难地爬到墙头上,朝下看了一眼,眼睛一亮,旋即又摇首:“不及阿娘半分,无甚意思。”
红昭笑话她:“陛下容貌,可是京内少有的,这群丫头片子如何比。”
扶桑的美,难以用言辞形容。兼之她惯来肃然,不曾谈笑,故而人人敬畏,不敢亵渎。
唯独在南阳面前,她笑若嫣然。红昭一说话,下面的姑娘们齐齐回头,南阳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拉下墙,小声怪道:“笨死了。”
两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翌日开课,天色没亮,南阳就被乳娘拉了起来,睡了几年的懒觉,突然起早,让她有些不适应。
倒是更衣的扶桑笑话她,“醒了吗?”
小小的团子肌肤雪嫩,被子蒙出淡淡红晕,两只小眼睛蕴着水泽,迷蒙了片刻才醒过来。
接着,朝后一倒,复又闭上眼睛。
扶桑哭笑不得,令乳娘退下,自己亲自去拉她:“南阳、南阳。”
寻到熟悉的香气,南阳动了动,循着香气去摸索,摸到柔软就又闭上眼睛,嘴里嘀咕:“我什么都会、什么都会。”
为什么要长大呢……
扶桑可不给她机会,让人拿了湿帕子,轻轻地给她擦着脸。
“卫照古板,若是晚了,可是要挨打的。”
话音落地,南阳猛地睁开眼睛,瞬间就爬了起来,速度极快。
扶桑笑了,谈笑道:“江湖重明让常人闻风丧胆,朝堂卫照让稚子闻名惊惧,也是不错。”
“你还笑话我,若不是你选他做少傅,我如何会这么凄惨。”南阳跳到踏板上,感觉脚下冰冷又忙朝着扶桑伸手:“抱、抱……”
“瞧你急的,有个怕的也是好事。”扶桑笑着将人抱起来,示意乳娘将衣裳取来,摸摸那双冰冷的小脚丫:“卫照日后会成为你阿爹,你需多尊敬些。”
南阳忍了忍,没说话,阿爹?
笑话。
本座只有娘,没有爹!
扶桑养了南阳四年,摸透她的秉性,对待她需多些耐心,软声劝说,若要来硬的,她只会与你对着干。
穿好衣裳后,南阳双脚落地,同扶桑摆摆手:“阿娘,晚上回来我想吃肉。”
“先用过早膳。”扶桑拉住焦急的人,顺手将她抱起放在食案后,“吃些米粥,这个时候卫照应该在路上,你急甚。入学后收敛性子,莫要与她们争,大度些,这样才会有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南阳嫌弃,重尊独来独往,不需朋友。再者徒弟都靠不住,朋友更是不成。
用过早膳后,扶桑亲自将南阳送去入学的殿宇。
南阳入宫之际,宫里就修缮殿宇作为上课所用,女帝取名尚学阁。
阁内伴读都已到了,围在一起说话,女帝来后,众人都跪了下来。
扶桑捏捏南阳的小脸,“听话,莫要胡闹,少傅身子不好,别气他。”
“晓得,我又不是林媚,不会让她下不来床。”南阳眯眼笑了。
扶桑走了,被气走的。
殿内位置都已摆好,南阳的座位在最前面,而张御史的女儿就在她的左边,两人靠得很近。
南阳自认不与孩子计较,看都不都一眼,翻开案上的书,是三字经。
扶桑教过一遍,倒背如流,她懒散地打了哈欠,给卫照留一只耳朵就行了。
熬了许久,终于熬到下课,然后,小姑娘们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
“殿下,臣女是御史台张刽之女张蔓。”
“殿下,臣女是户部侍郎秦远之女秦芙。”
“殿下,臣女是……”
南阳目瞪口呆,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 被这么多姑娘人围着,她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卫照来了。
八个姑娘齐齐后退,如避蛇蝎般躲开了。
卫照牵着南阳往外走,“陛下年岁小,还是与这些人保持距离为好。”
“少傅,她们还小,我想同她们玩。”南阳摸不清卫照的心思,只能用小孩子的心思来搪塞。
冬日的阳光落在地面上,光线照亮了卫照面上的阴霾。卫照低眸看着稚子,小心解释道:“她们靠近你,都是有利可图,你要相信,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南阳的心忽而剧烈跳动,前世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现出来,更若惊涛骇浪般腾起,她深吸一口气,淡笑着问卫照:“少傅与我说这些话,也是有利可图吗?”
“为人师,解其惑,是本分。”卫照低声咳嗽,脸色白得透明,“殿下该回去了,接下来是骑射,你应该会喜欢的。”
南阳确实喜欢骑射,可是上课后才发现教导骑射的先生功夫弱得还不如她。面对这么一位弱先生,她只能拼命掩藏自己的实力。
熬过第一天后,她拼命地往回跑。
刚出尚学阁,就瞧见了扶桑的影子,她诧异,扶桑也止步,朝她招招手:“过来。”
南阳小跑过去,扶桑立即牵着她的手,夕阳的光落在她半张侧脸上,白皙美丽,宛若三月里初绽的桃花,细腻粉嫩。
一大一小回到紫宸殿,南阳说起卫照,将白日里的事情说完以后还不忘吐槽骑射师父:“太差。”
扶桑思考了会儿,“过几日换一位。”
“换了?”南阳未曾想到扶桑会轻易将人换了,骑射师父虽说差了些,可教些小孩子足以。
她没有说话,扶桑给她夹了些青菜,“同她们相处如何?”
南阳少不得又是嫌弃,还说了一句:“她们都没我聪明,少傅教的我都会,让他明日换一换。”
扶桑沉默了,薄如蝉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不得不道:“你确实很聪明,但是你该知晓锋芒毕露,会让人妒忌,更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后,她又有些后悔了。
她很矛盾,这辈子的南阳比起上辈子更要聪慧伶俐,远超同龄的孩子。然而她与襄王府之间彻底断了联系,这也就是说将来,她不会成为襄王的内应。
固然如此,自己还是很矛盾,该如何教养,该如何对待,还是成了最大的难题。
扶桑的眼神暗了暗,南阳在冥思苦想,两人各怀 心思,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最后,南阳耐不住先说话:“阿娘是不是担心将来我会帮助襄王而背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