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早晨的阳光,笼罩室内,兜围住亲昵两人。
──一片温暖。
[第二章]
一早贪欲,乔可南也累,但睡过一晚,能量条多少有差,他翻了个身,把男人摁在床上,陆洐之没意识到他要干么,乔可南便说:「等我。」
说罢亲了男人一下,走入浴室。再出来,他一身洁净,手里拿了两条毛巾:一条干的,一条湿的。
陆洐之:「?」
乔可南难得沉声:「别动。」
他先拿湿毛巾擦拭陆洐之沾上体液处,再拿干毛巾给他擦汗。
过程里陆洐之总算意会到不对劲,想挣动,却被乔可南警告性瞪回去。
他沉默着,只能任青年帮忙擦拭,没再动弹。
乔可南:「就当预习一下五十年后了。」
陆洐之当即炸毛,乔可南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五十年后你可能只剩一盆灰,只能擦坛瓮了。」
陆洐之:「……」有人这样诅咒自己伴侣的吗?
乔可南挺乐的,他其实满喜欢替伴侣做清洁,擦干净他身上每一寸脏污。过去……说好不提的时候他常这么干,感觉比性爱更悠远、更亲密。可惜陆洐之能任他摆布机会太少,这男人连生活都很少给自己空隙,直到近年才好些。
他弄完捏了把男人鼻梁,嘻嘻笑:「好了。」
陆洐之哭笑不得,揪住青年,一通狠吻。
两人歇了战,在床上打滚,像两团毛团……若被陆大律师查知想法,接下来肯定有得熬。乔可南心想,很聪明地没讲。滚动中他背部磕到什么东西,迷惑了晌,总算想起:「原来在这啊!」
陆洐之:「??」
乔可南赶紧把那物抽出,转身迅即发射──讯号。「哔」一声,冷气打开,他坐在冷气口前,吁出一口爽气:「啊~好凉~~」
陆洐之点点点,取过遥控,调高两度,再塞回青年手里。「替北极熊想想。」
乔可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说归说,他维持原样,没去动。
而且什么北极熊,根本是怕他感冒,证据就是男人根本没让他吹两口,便拿被单包住他裸裎身躯,尤其肚子部分。
「这时候就觉得你还满……」老派的。
陆洐之抬眉。「还满什么?」
哎唷,那字千千万万不能讲,堪比大规模杀伤武器,伤敌一万,自损七千。
乔可南很机智。「还满体贴的~」
「嗯哼。」陆洐之满意了这评价。
「噗。」老小孩老小孩,果真没错。乔可南喷笑,蹂躏他的脸,亲了上去。
两人抱着再度交换好几个吻,乔可南怕又硬了,不敢再恣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准备上班。
陆洐之问:「想吃什么?」
乔可南把他按回去。「别忙,我在便利商店随便买买就好。」
陆洐之皱眉,不是很愿意,乔可南调戏:「最想吃的已经吃过了,你再做别的,就画蛇添足了。」
「……」这孩子。「就你这张嘴,成日窝在那小律师事务所,像什么话?赶紧出来跟哥打天下了,在城墙一里外都能憋死敌将。」
前面的话乔可南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仅道:「那我这张嘴,够不够哄你好好睡一觉了?」
陆洐之勾唇。「不够。」
「哦?」
陆洐之食指抹抹自己的唇,一副「你知道,看着办」。
乔可南笑笑,倾身给了男人睡前最后一个吻。
※
台北地方法院的新店办公大楼,冷气开得太强了。
乔可南穿了一套西装,外罩一件律师袍,依旧冷得起鸡皮疙瘩,可反观他的当事人──雪纺薄衬衫窄及膝短裙,两条美腿纤毫毕露,脚踏十公分紫色高跟鞋。
她梳着公主头,妆容干净、成熟美丽,是个会计员,对于金钱数字斤斤计较,这点由她提出的赡养金额,可见一斑。
「四百二十四万一千零二元。」
她提出这数据时,乔可南当场傻眼。「什么?」
她把一张用电脑打印的报表递出,向乔可南一一解释:「我们结婚一共三千八百五十一天,假设我一天为家庭付出,包含打扫做饭的价格是两千,扣除我个人一半,剩下便是一千。逢年过节陪他出场见父母三千,居家修缮,家里的电器设备常用物品等等……」
她有条有理报出一串数字,最后总结:「两块钱,是我们结婚前在咖啡店,他跟我借的钱。」
乔可南:「……」
她坚持:「如果他要离婚,就要给我这个数字,其他我不需要。」
乔可南拿过报表,上头数目清清楚楚,一丝不苟。这是一桩离婚案件,由男方提出,女方不愿,拖拖拉拉最后结果,就是这张用Excel列出的表格,记载了他们十年婚姻。
……不对,是三千八百五十一天又八个小时。被女方感染,乔可南不禁跟着精打细算起来。
他问:「你要不干脆凑个整数?四百五十万之类的。」零头麻烦,调解的时候一般都以整数计,他不提,法官也会提。
女方摇头。「不,我不多拿一分,但也绝不少拿。」
乔可南:「……」
奇葩案件见过不少,但这一桩绝对可以列入他职场生涯回忆录的前十排行榜。
届时若能由盛竹如盛前辈替他主持旁白,就更完美了。
家事庭一般会先进行调解,当日女方不来,乔可南代替出席,把具体数额跟对方的律师提出,男方反应一嘲:「笑话,我何时跟她借过两块钱了?别说两块,两毛都没有!」
「一百万,我最多给这数字,多的别想!也不想想自己那么大问题……」
乔可南:「……」
十年婚姻,换来一句那么大问题,大概盛竹如都要无言。
两造各有坚持,谈判破裂,好吧,那就打官司吧。
约一个月后,法官决定开庭,发下传票。
家事庭没有所谓原告被告,为了接下来叙述方便,女方称春娇,男方叫志明。
地方法院很小,家事庭又很热门,于是特设一处办公大楼,乔可南戏称电视台、菜市场。那儿上演各种各样乡土剧码,什么夜市人生、世间情、玫瑰瞳铃眼,统统闪边去。总计约有十个庭,有经验的法官一般均会排两到三小时,才给下一个。
他来前查过,今日这桩的审理法官是出了名的爱看戏……更正,仔细。而使用同庭的前一场法官太乐观,只排了一小时,眼看原订的庭期时间不断后延,下午两点的案子,拖成三点半,他们坐在法庭走廊的板凳上,乔可南有点冷,体贴问春娇:「要不要帮你买杯热的?」
春娇:「……我不冷。」
她眼睛淡淡瞥到志明那儿,对方正在说电话,声音不大,他们这儿听不清在讲什么,但大概意思是「好了,妈,我知道,会离的。」、「我懂,不给的就是不给,她不值得……」
对方律师终于注意到他们目光,示意志明,志明才讪讪收声,看女方的眼神……乔可南终于懂,春娇为何不觉得冷。
心冷,胜于一切。
等审理前,乔可南通常会解释开庭流程,像法官会先阐述每个人拥有的权利,这时一般无须质疑,说了解即可。有时当事人太紧张,乔可南也会提些法庭上趣闻,缓解肃杀气氛。
不过春娇很冷静,更淡定,乔可南嘱咐什么,她一律表示:「乔律师,我都懂。」
于是乔可南只好摸摸鼻子,等里头传唤。
他睐向志明,他们约四十来岁,一对男女在年龄正当最好的时候结婚,十年磨砺,女方依旧美丽,男方却已福态秃顶。
人是视觉动物,对于春娇的美,志明兄似乎也曾不舍,可转而硬道:「再美,没用处也白搭。」
说春娇没用处……那天下女人眼睛全要翻到脑后去了。
她精明能干、明了事理,但夫妻相处如何,乔可南的确不懂,更不懂志明兄想要的「用处」──至少床笫之事没成为主控因素。乔可南好奇爆表,同春娇一般不懂男方一夕之间坚心离婚,理由何在。
总之,他们没有孩子,财产各自管理,男方愿给一百万,也不算小金额,要说婚姻里到底谁糟蹋了谁,着实说不准。女方很寡言,不必要的话不多说,只说:「这十年,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不欠他一分一毫。」
男方先前听了这话,沉默很久,最后道:「法理上,她确实不欠我。」
那么,情感上呢?或者他认为她欠他什么,却开口艰难?
法庭通译来告知开庭,双方各就各位,庭里并无其他关系人旁听,倒显得有些寂寥。
多少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敲锣开演呐。
家事庭不若刑事庭,有什么你来我往的针砭、关键性证据的出现,事实上它有点无聊,甚至教人烦躁,因为它放大人性最不堪一面,白月光成黑锅巴,朱砂痣成干涸的姨妈血。
例如此刻,男方指控历历:「这十年,我跟她一同生活,简直是一种精神虐待!」
他开始阐述女方种种残忍无情不可理喻:说她如何爱钱,如何嫌弃他出身不好、工作不佳,吧啦吧啦……最后道:「她嫌我收入不够,不愿生小孩,说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