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云暗暗心惊,手心里都是汗:“所以他们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安心说:“你说呢?”
“你为什么对卢愫和韩联的事情这么在意。”逢云转而问起安心自己。
安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很不喜欢她和别人恋爱的样子,我非常不喜欢朋友恋爱,把过去一切都放在第二位,新的恋人才是第一位。”
逢云也闹不懂了,安心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结。
“总之,”那边的姑娘又振奋起来:“我也是才听说他们已经分手这么久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浮云,你要加油啊。”
逢云挂了电话,不知所措地坐了一会儿。他想起寒假的时候,韩联要给他新的号码,他说下次吧,其实心里并没有想真的要再有下次的。
他那会儿不知道安心从什么地方看出的端倪,总觉得肯定是自己还不够克制。他心里有鬼,才要不停地后退避嫌。因为他从少年时代就怀有的感情,一刻都没有停息过。
这晚逢云睡得很不好,零散的梦境一个接一个,老旧的校区,穿梭的车流,一望无际的森林,每一个梦里都是漫天雪花,洋洋洒洒地飘向他,雪被热气烘得化成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毕业在即,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兴奋紧张踌躇满志的样子,生活总在更新新的篇章,他看着何三录换上正装,夸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被夸的人还有点不好意思了,何三录挠挠头:“还行吧。”
荣舒近来比在顾勉那儿干活的时候舒心顺意多了,偶尔碰见那位也马上要毕业的师姐,从来不多说什么。
郝德均说的对,逢云是个偏内向的人。
他性格里被动消极的一面从来没有消减过。
在安心那通电话后,他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遗憾也好惆怅也好,都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起的事。他的生活和韩联,早就因为几年的疏远而彻底断开交集了。
学校里的招聘会比上学期更密集了。虽然校招都是冲着应届生来的,但同年毕业的学生,资历也是各自不同的。有年年长假都自己找公司实习的,还未毕业就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职场经验,也有大学四年一直宅在宿舍,白纸一般除了年纪与学历和高中生并没差别的。
那些被请回来介绍工作经验的师兄师姐们都说工作总是会找到的。
渐渐的逢云发现,不是找着找着就能发现心仪的工作,而是随着六月逐渐迫近,人就慢慢地妥协了,以前看不上的工作,也变得不失为一条出路,不能接受的,最后也让人可以接受了。
人对现实,总是会让步的。
他在递简历的时候遇见一位研三的师兄,手里拿着一份就业指导老师所说的“绝对不可以”的简陋的表格,上面的照片还是黑白打印的,黑乎乎连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出来……
向思思和他说,班里两个女生一起过了一家事业单位的笔试,面试是六个人里选两个。结果其中一个女生家里长辈在那个事业单位的上级部门工作,她通过了面试,同班的同学却没通过。面试被淘汰的那位转天就举报说招录工作涉及暗箱操作……
“其实谁知道是不是啊。”向思思说:“不过也是李薇自己蠢,有背景这种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她倒是很得意地到处和人说。”
逢云在班里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同班同学互相使绊子这种事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自己本身觉得这种心机挺不体面的,不管是算计别人的那个,还是一不小心让人算计了的那个都是。
他工作的事情差不多要有着落了,有家公司在面试的时候对他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意向。只是HR最后打电话来说他们在T市工作人员已近饱和,问逢云愿不愿意选择K市作为工作地点。
逢云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答应了。
K市是韩联念书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要无动于衷地一直这么过下去,当那微弱的火苗靠近的时候,他仍然不免像愚蠢的飞蛾,希望近一点,再近一点。
毕业典礼那天,穿着宽大的学士服,理学部好几个院上千学生,一一走上主席台,学位委员会的教授们给这些年轻人拨穗握手,拍着陌生学生的肩膀祝他们前途无量。
从礼堂出来,有个女生哭兮兮地拉着逢云说:“沈逢云我喜欢你啊!”
往常发生这种事,周围的人是一定要起哄的。这一次一反常态,分别在即,大家都有点惆怅埋在心里。
逢云以前也没怎么注意过她,只是同一个学院知道名字的同学罢了。他拥抱了一下对方,小声道谢。
那女生哭得更厉害了。
离校的期限还有一周,都是大大小小的聚会,有酒也有歌,喝的都是离别,唱的都是未来。
夜晚空旷的校园里,总有三三两两毕业生,带着酒气,唱着走调的歌,又哭又笑的。
好像转了一圈又回到四年前的夏天,毕业永远都是这样,悲伤在这里,希望在更靠前一点的地方,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而时间不会等人,总是迫不及待地催着逢云向前走。
同学接二连三地走,还剩在学校的不管以前关系怎样,都自发地聚拢到一起,吃饭走路邮寄包裹,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落单了。
但人总是会越来越少,最后几个人连一张桌子都凑不满,越发寂寥凄惨的样子。
巧的是邵明白毕业后也去了K市,很热情地给逢云提供落脚的地方。逢云走得晚,把学校的东西寄了一部分回家,还有一些先寄去邵明白那里。
还有半个月才入职,他先回家住了几天。儿子要工作独立了,沈妈妈又欣慰又难过。
这一次大概勉强算是作为学生的最后一次假期了。他规划了下路线,准备一个人出去一趟。
西北是主要目标,交通工具都是陆路的。穿过秦岭,植被天气都骤然不同起来。越往西走越凉快干燥,到了西安停留四天,继续向西,到达西宁短暂歇息后留后一路往青海湖去,绕湖一圈回来再经西宁去兰州,最后南下折返。
这一路见识了西北大片荒漠与广袤的高原湖泊,也去了好几个心仪已久的博物馆,几千年前精致的青铜器与荒凉的土地融在一处,在这些比之人的生命更加永恒的东西面前,个人的悲喜都显得渺小极了。
占了脸嫩的便宜,他在路上有时还会被当成比自身年纪小很多的学生,坐车时常被照顾,并不觉得辛苦。
第27章 第 27 章
新的生活开始,虽然忙碌,但不得不说,挣钱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原本是短暂寄宿在邵明白租的房子里,哪想他的合租室友辞掉工作回老家准备国考,于是逢云住了邵明白室友的房间,两只单身狗,家里鞋柜上专门放了个小盒子堆附近餐厅的外卖单。生活虽然称不上富足,但尚算自在。
年轻的咸鱼们每天清晨起来,努力挤上容纳能力无限的公共交通工具,转移到狭小的格子间,敲敲打打过完一天,又挤在人群里回到暂时的小家,冲个凉吹着冷气吃外卖小哥送来的粮食,饱食终日,暂时还顾不上有所用心。
这么过了小半年,入冬后因为接近年终,平时工作也忙碌起来,周围的人都憋着一股气,加班压顶也想着熬过这一阵就放假,差不多算是处在终末激发的状态里。
逢云没想到工作和韩联会有交集。
那天他赶着打指纹,急急忙忙地从电梯里冲出来,那个正和前台说话的人转过头来,略带惊讶地向他打招呼。
逢云挎着笔记本,外套挽在手里,愣在当场。
“还有一分钟。”前台小姐姐指指手腕。
逢云这才回过神赶忙往里走。
又过了半个小时,上司吩咐另一位同事给了他一沓资料,那是前半年的项目,早在七月底就已经收尾,对方有意继续合作,初步意向和之前大致相同,有些还需要磋商的细节,要赶在春节之前敲定。那边的联系人就是韩联。
逢云心神不宁地熬到下班。幸好韩联今天纯粹是公事,没有再过来找他。去年冬天那个下雪的傍晚,他拒绝了韩联的联系方式,这下好了,电话传真邮箱一个不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印在纸上放到了他面前。
回家路上他像个白痴一样坐过站,他在公交站牌下搓着脸,懊恼不已。
其实并没有哪个年龄的烦恼会特别少,只是人在不同的岁数,处理烦恼的方式是不同的。
工作上的破事那么多,但他已经习惯一旦下班就不要再想,休息的时间弥足珍贵,不可以让上班时的情绪污染了仅有的私人空间。
这件事还远远谈不上困难,比起上司的□□脸来也并不可怕。
逢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一种做好准备要孤独一生的迷之勇气。他总是觉得要遇见一个和自己心意合拍的人不啻大海捞针,否则为什么多年来自已依然毫无建树呢?他忽略了这世上大有一把年纪还在等待真爱的理想主义者们,只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对,大概是命运打了个小结。
其实他刚入职半年,还有资历老的同事带着他,是位四十几的大姐,做事利落果断,逢云很喜欢这样心里有成算的前辈,只是奇怪她为什么在职场上没有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