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收了尾,一年的辛苦算是有了了结。最后一天两边聚餐,逢云虽然是一杯倒的水平,但是实在也很高兴——挣钱的感觉真开心,马上放假了真开心,过年回家看望爸爸妈妈呀,真开心。
散场的时候韩联和他一路走。
他现在已经知道韩联家和他只差一个站的距离。夜风温柔地吹,霓虹灯映得他眼里都是光。
韩联走在他旁边,开始还没觉得逢云醉,只觉得他好像话更少,聊了一会儿才发现逢云每每说什么都要皱着眉头仔细想,想完了才慢吞吞地回答他。
借酒撒疯多半是装疯,木讷变傻那很可能是真醉了。
市中心人来人往步履匆匆,逢云犯起困,一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路口停下来等红灯,人挤人,视野里都是后脑勺,晃得他头晕。
绿灯一到,背后的人赶着往前跑,撞在逢云肩上。
“小心一点!”韩联一把拉住逢云。
逢云瞪着眼睛看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韩联好笑起来:“不是我撞你!”
“是吗?”逢云其实已经有点糊涂了,乖乖让韩联拉着过了十字路口。周围人来人往,灯红酒绿,两个年轻人牵着手算不上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韩联没有把手放开。
他带着逢云送他回家,故意放慢了脚步,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前面一家跳楼甩卖的店,老远就听见店员“最后三天,真的是最后三天”的叫卖声。走近之后,那店员也喊累了,抬手换了音乐。
逢云跟着韩联走到那跳楼店门口,突然就停住不走了。
“怎么了?”韩联看他仰着头努力辨认人家的招牌。
逢云小声说了一句,被音箱里哥伦比亚美人轻快的歌声盖过。
“你说什么?”韩联凑近了问。
逢云转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把韩联的脸捧住。
韩联比他高一头,稍微弯着身,脸被逢云的手掌挤在一块儿,他听见逢云跟着音乐问他:“Cómo se llama,bonito”
韩联感受着逢云手心滚烫的温度,心跳往着一百八一路飙去。他抓着逢云的手放下来,转头大声喊道:“老板,你放的这歌叫什么?!”
……
第二天逢云醒得很早,天还蒙蒙亮,估计着也就八点不到。手机不知道放哪儿了,昨晚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
他推开卧室门就看到韩联睡在自家沙发上。
逢云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散席之后的事——未果,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回房间关上门绕着床转了几圈,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再强行冷静下来重新走出卧室。
韩联已经被他开门关门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坐起来,身上只盖了件大衣。
“你……”逢云噎了有那么一会儿:“你这样睡冷不冷?”
啊啊啊啊弱爆了这问的都是什么!!!
韩联揉了揉肩:“一般吧,嗯,有点冷。”
他又说:“昨天你喝醉酒,我送你回来,钥匙钱包都被人摸走了。”
逢云满怀愧疚:“我醉得很厉害吗?”
“挺厉害的。”韩联一本正经:“在大街捧着我的脸,叫我小帅哥。”他没把话说完,倒也没有撒谎,玩了一把half truth。
逢云难以置信的干站着,结结巴巴地问:“……你的卡挂失了没有,钥匙、钥匙怎么办?”
韩联转过头避开逢云的视线,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还要装作很正常平静的样子:“挂失了,钥匙比较麻烦,我室友已经回老家过年了,租的房子,房东目前不在K市,也不好撬门换锁。”
“这样啊……”逢云右手背在身后,把睡衣一角捏在手里搓啊搓的。
“饿死了,洗个脸出去吃饭!”韩联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利落的钻进洗手间。
逢云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半晌想起韩联说他昨晚喝醉的样子,好像又有那么点印象了,不禁默默地自言自语:“我的天呐。”
两个人收拾好出来,本来要一起逛超市的,走到门口韩联被逢云推到旁边银行补卡去了。
星期六上午人不多,天气冷下来,街面上也热闹的晚。
逢云买好东西,找到在超市外面等他的韩联。
韩联脸有点红,皱着眉说头晕。
逢云腾出手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完蛋,睡沙发是真的冷。
早起还耍心眼,回去的时候成了病号,逢云跑前跑后,又是量体温又是找翻药箱。韩联窝在沙发上,头疼是真,心里是真高兴。
逢云愧疚了:“你别呆沙发上,洗个澡床上睡着。”他又把热水器调高了几度。
韩联洗完澡如愿以偿地躺到床上。
“难受么,吃了药有没有好一点。”逢云忧心地问。
“唔……头疼死了。”韩联闭眼皱着眉。
逢云又找了冰袋出来,拿毛巾裹起来放到他额头上:“你好好睡,中午吃饭再叫你。”关上卧室门才去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里面的人精神百倍地睁开眼,半张脸都缩进被子里,左右都是逢云的气味。
生病发烧是真,不过他没那么难受,洗过澡之后已经有点出汗了,看这个样子嘛估计再有几个小时就退烧了。
哎,好得有点太快了,韩联不满意地想。
中午一点,韩联的烧基本就退了,病来如山倒,病去……也如山倒,可谓雷厉风行。
逢云熬了粥,两人默默无言地捧着碗对坐。
“你今年回家吗?”逢云问。
“不回,我都没买票。你呢?”
“我买了除夕前一晚九点的机票,十一点到A市,跟爸爸说好来机场接我。”
“嗯。”韩联喝着粥,里面加了鸡肉姜丝虫草花,比起外卖泡面来说还怪豪华的。
逢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住这里吧。我害你弄丢钥匙,真是对不起。反正我还有两天就回去了,凑活着跟我住,等放完春假再找你室友配钥匙。”
韩联答应道:“好吧。”
他顺利成章地住下来,逢云却不能让病号睡沙发。
床彻底让给韩联,逢云在柜子里拿棉被的时候叮嘱道:“我的被子和枕头都放在这个柜子里。”
赶着下午三点前给韩联下单了几套换洗的衣服。晚上快递送来,扔洗衣机里洗好脱水,先用小太阳烘着,逢云还拿电吹风对着吹,沙发上铺了羽绒被,整个客厅亮起温暖柔和的黄色暖光。
“好些了?”逢云问。
韩联端着药碗靠在沙发边上:“好多了。”
好像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待着也挺好的。
“你……”韩联犹豫了一下:“你现在讨厌我吗?”
“怎么会。”逢云把衣服翻一面,都是贴身穿的,全棉的质地,就是太吸水,又烘又吹了半小时还在冒水汽。
韩联望着他的侧脸:“那以前讨厌过我吗?”
逢云莞尔:“没有啦!”
怎么会讨厌你呢。
“嗯。那我运气挺好的。”才丢了钱包钥匙的人如是说。
又过了一会儿,韩联默不作声地深吸了一口气,问:“愿意试试跟我在一起吗?”
逢云啪嗒一声关了吹风,转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韩联。
韩联看到那双眼睛里有水光迅速漫出。
愿意啊。
第29章 第 29 章
那天晚上两人聊到很晚,大部分都是韩联在说逢云在听,说得最多的是没有联系的、空白的四年。逢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也终于有了解释。
我时常在想,自己应该是天生亲缘就很单薄的人。
小的时候还不太明白,我的父母总是格外忙碌,早出晚归。和我最亲近的人是家里的保姆。我妈妈偶尔会想起我来,带着我玩一会儿,相比也是要花她极大的耐心。后来她发现我对她其实比不上保姆亲热,转头就把那个辛苦照顾我好几年的阿姨辞退了。
所以我家的保姆换得特别快。
年纪稍大一点,家里就换成只用做一日三餐的钟点阿姨。
等到我住校之后,一日三餐就变成了周末三餐。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也发现自己的父母和别人家不一样的地方。我想他们和我就像住在的一个屋子里的陌生人,他们两人彼此也像陌生人。
等到高三的时候,终于,他们连家庭的表象也不想再维持。
我还没有来得及知道普通的家庭是什么样子,就已经连家庭的外壳都失去了。
他们离婚之后各自搬出去。
我已经快要十七岁了,虽然还未成年,但我的父母显然没有一方想要承担着最后一年的抚养责任。
不,这样说也不对。
他们给我留了一所房子,虽然空荡荡,仍然能够遮风挡雨,我的帐户上每个月都会按时收到两笔钱。
父母亲情对我来说是一个没什么确切体会的概念,可他们给了我生活必须的物质条件,甚至在这方面,做得比许多父母要更容易一些。
我还是应该感激父母为了养我长大所支付的金钱。
大一的时候,我知道母亲要再婚了。
其实我不太在意,只是有点惊讶。我以为她是那种不会真的投入一段感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