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卢愫的父亲。
是谁都好吧。
后来我的父亲找到了我,告诉了我一些关于那位卢先生的事,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一位很实际的商人,跟我谈得最多的是卢先生生意上的缺陷和他背后巨额的债务。
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他是在担心我的母亲。
他希望我是那个叫醒母亲的人,因为某种他没有告诉我的原因,他自己本身应该已经失去了我母亲的信任。
真奇怪,他们看起来又不想以前那样互不关心互不在意的样子了。
我谨慎地向母亲提出要她重新考虑是否要再次步入婚姻的问题。
我和她约在了离我们原来的家很近的咖啡馆。
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是对我的话非常生气。生气的矛头直指我的父亲,认为我是在替我父亲干涉她的生活。
嗯,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我母亲一直是个理智而冷漠的人,不过她好像稍微丢失了自己的理智。她对卢先生摆出了一种让我难以置信的信任态度,以至于我甚至有点怀疑起她所表现出来的喜怒的真假。
我记得她指责我:“我作为母亲从来不干涉你个人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来阻止我迈入理想的生活。”
这太荒谬了。
她又何止是不干涉我的选择呢,她几乎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事。
我和她针锋相对,说她从来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说她对我的一切一无所知,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跟自己进同一个更衣室的人。
她给了我耳光,怒气冲冲地回去找婚庆公司规划宴席了。
我想我太不冷静了,从小到大的渴望与失望混在一起,全部演化成了愤怒与怨恨。
这个时候卢愫找到了我,几乎是一拍即合,我们怀着同样的目的,彼此都带上面具去见了她的爸爸。
那位卢先生,虽然据我父亲看来生意做得一塌糊涂,人品也十分堪忧,却意外地宠爱和前妻生的女儿。
这一年太糟糕了,一切都在混乱争执彼此指责中过去。我母亲最终和那位卢先生分开,转头就去了F国。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外公其实是F国华侨,来到中国后定居在北方。
没多久我父亲也跟过去。
真是两个奇怪的人。
而我自己面临很尴尬的处境,卢愫似乎假戏真做了。
先是他父亲生意上的事终于没能瞒住人,债主堵在公司,而他自己提前跑路了。
而后她自己并没有像我们约定的那样达成目的就了结。她开始不停地联系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不停收到来自她的消息。最糟糕的一次,我们俩都在各自的学校,因为她不停地给我发消息,而我拉黑了她,于是她跳进了自己学校的蓄水库。
我去了她念书的地方,见到了她匆忙赶来的母亲,给这位善解人意的阿姨看过最初卢愫和我联系时的聊天记录。
她妈妈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又过了半年,听说卢愫妈妈一直在带她接受心理治疗。那个时候我跟你几乎是断掉了所有联系。
等到那一年同学会的时候,我其实是在餐厅门口才碰见卢愫的。她看起来和气又正常,只是笑着和我打招呼,问还能不能像那会儿一样挽着我的手。
我想我又犯了一个错误。
而她有自己的目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探望郝德均那天,你不肯留我的电话,我想你确实很有理由讨厌我的。
韩联的病很快痊愈,逢云还来不及体会他所说的“在一起”,就匆匆丢下他独自回家了。
到家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逢云胡乱洗漱过睡下。床单被套都是沈妈妈新换上的,有股洗衣液带的白兰花香味。
除夕当天,虽然这个小家庭只有三个人,同样摆了满满一桌菜。这是逢云工作之后第一次回家过年,沈爸爸开了红酒,说的也无非是叫他好好工作的话。沈妈妈则细致地问了很多,上班辛不辛苦,加班多不多,那边饮食习惯合不合口味……最后问到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逢云心思却飘到远在K市一个人过年的韩联那里。
他是有点舍不得把韩联一个人仍在出租屋里,韩联自己却表示无所谓,还叫逢云在家好好过年,不要担心他。逢云暂时还没有领悟感情生活里欲擒故纵的伎俩。
见儿子咬着筷子不说话,沈爸爸赶忙示意沈妈妈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看必定是没有了,又或者逢云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哦哟年轻人的自尊心!
晚上快睡下的时候,逢云关上房门给韩联打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接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那边传来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已经到难忘今宵了。
“新年快乐,韩联。”
“新年快乐,沈逢云。”
初一一早,逢云父母就带着他回乡下外婆家。和市区不同,乡下时不时都有远近人家放鞭炮的声音。外婆家小院里散落着细碎的红纸,硝烟的气味还没有散去,那是除夕夜里残留的年味。
宋鼎松早在两年前就结婚,现在一左一右地抱着两个流鼻涕的小屁孩,神采奕奕。
宋竹茹没有回来。听说已经大了肚子,吴家怕她有闪失,让小两口今年自己在外乡过。
逢云想起当初说要帮宋竹茹揍人的话,真是天真又好笑。
他自己的生活在向着圆满一点点靠近。
过完春节,逢云带着大包小包返回K市。过了这些年,他好像还是那个小乌龟沈逢云。
韩联帮他收拾好东西,说室友昨天就回来,已经配好钥匙,这就搬回去住了。
逢云有点小失望,迅速的掩盖过去。他把家里带的东西分出一部分,让韩联提走。
小屋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好像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他看着卧室里的床。
要不要换。
换吧,趁着天气好。
算了,先不忙,过几天再说。
这晚上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七点半新来,新年开工第一天就到了。
工作是让人忧虑的,开工利市却是让人开心的。
第一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大家都忙着分享家里带来的食物,食物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学会分享食物是人类社交的一大进步。
沈逢云最为一条长命单身狗,实战经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的。对他而言这差不多等于骤然开启全新的生活模式。韩联刚好相反,显得得心应手多了,几乎是牵着逢云的鼻子走。
什么时候该来接他下班,该一起吃饭,该看个电影,或者该做点别的什么——当然目前还没有别的什么。
韩联那边房租租约到期,沈逢云问他:“搬来跟我住吗?”
韩联感觉心好像停跳了一拍。
“我春节回来就想跟你说的。”逢云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我们应该搬来一起住才对的吧。”
应该,当然应该。
逢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那天你跟我说配好钥匙要回去了,我还挺失望的。”
噢,其实这应该是个隐藏的高手,玩得好一手扮猪吃老虎。
“对了,我打算换一份工作,现在跟你工作上有接触,我觉得不太好。”逢云又说:“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邵明白师兄吧,他和几个朋友一起辞职出来单干了,这几个月稍微有点起色了,问我愿不愿去呢!”
其实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吧,选好方向就轰轰踩了油门一往无前。
还有要和父母坦白的问题,逢云决定先预演一下。
预演的方式是约了邵明白出来,带着韩联坐到他对面:“师兄,这是我男友。”
韩联伸出右手:“师兄好,我叫韩联,和逢云是高中同学。时常听他提起你,多谢你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因为这两个人态度摆得太诚恳了,邵明白在最初大吃一惊之后很快就释然了。反正带大的师弟总归是要被人拐走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
第30章 第 30 章
于是逢云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手足无措到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甚至有时候在他人面前要比韩联来得更坦白一些。
偶尔一起外出的时候碰见以前的同事,两个人都很自然,牵着手就牵着手,不会欲盖弥彰得一把甩开。就是那些曾经花痴过韩联的女同事们满失望的,闹着要逢云请喝饮料弥补她们的青春损失。
最初住到一起的时候,细节的磨合花了一番功夫。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中最琐碎最无聊的部分展示出来,就像认识一个全新的人。比如把鞋头朝里还是朝外放,外套放衣柜的时候是叠起来还是挂起来,洗澡的时候花洒拧成大水圈还是小水圈,差异比二人想象的要多。
体谅和理解同爱慕一样都是继续向前的助推剂。
过了磨合期,逢云心里那个小圆的缺口就几乎看不到了——韩联知道他早上喝茶晚间喝牛奶除非工作特别忙否则绝不碰咖啡,雨天回家要把伞撑开晾在阳台,周末习惯稍微晚起一点,时常不吃早饭,就做好早饭等他。逢云也知道韩联用电脑要在左边放盏台灯,喜欢往水杯里加冰块而不是等着饮水机制冷,不喜欢柠檬气味的东西,所以家里的沐浴露洗发水从来不会买柠檬香型。人的习惯哪有什么道理可想,他们互相适应对方,又互相改变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