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鼎一拿草帽扇着凉风,和高中时一样聒噪:“你们学校可真够热的,难怪宿舍都有空调。不过女生们都穿得好清凉,短裤小背心诶,我们学校都不许学生这么穿。”
“嗯,热嘛。”逢云心不在焉地回答,随意点了个通心粉就把菜单推给章岭。
“哦我看看。什锦海鲜盖饭……好吃么,你点了什么,噢我不要粉,一个黑椒牛肉套餐,一杯酸梅汤。哎你没怎么变嘛,贴近赤道也晒不黑的样子。”
祝鼎一呱啦啦地讲着,逢云偶尔点头,附和一两句,适时地回应“噢真的吗”“后来呢”“哈哈有意思”。
青春期结束后他觉得自己慢慢地开窍了,虽然仍然不愿意主动和不熟悉的人频繁交流,却学会了做一个倾听者。
讲着讲着,就拐进了所有老同学会面一定会涉及的话题——别的老同学。
坦白说呢,逢云从祝鼎一这里收获了好多意想不到的消息:周心巧在北边念了一学期突然退学回高中复读,于大双进了学校篮球队还随队参加了大学生篮球联赛,杨术下半年一开学就要去美国交流一年……
饭吃到一半,祝鼎一滔滔不绝地接着说:“哎你知道吗,韩联和卢愫两人处一块儿,真是看不出来,异地恋啊!”
逢云耳边嗡地一下,头皮都炸了。
“以前也看不出他们俩有意思,说是在一起好几个月,一有时间就凑一块儿回A市,都见过家长了呢。上个星期听说是吵架了,韩联第二天翘了课直接飞到C市去找她……实力派的情圣哪!”
祝鼎一还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八卦,逢云笑得脸僵几乎要疑心对方是故意不停地跟他说韩联的事。
闭嘴啊。
不要说了。
我不想听。
可是他仍然笑着,“噢是么”“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没听说”……
祝鼎一见了老同学,吃了饭,聊了天,旅行计划上又完成了一项,心满意足地在逢云的目送下上了公交车,临上车时还转过身夸张地挥舞手臂,鲜艳的短裤在暗下来的天光里格外惹人注目。
逢云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车流里,手脚麻木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夜幕降下,不知为何今晚的路灯却没有按时亮起。
此刻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毫无长进,真正地虚度了光阴。他只是自己可有可无的故事里微小的角色,跃出那一小方天地,在哪里都是局外人。
卢愫在逢云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分科之后从其他班转进来的同学,高中时坐在前排,成绩中等,不显山露水,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特长。一个他完全没想到会和韩联扯到一起的人。他还记得那会儿易青青和宋倩倩都对韩联稍微有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意思……
韩联和卢愫,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
真是又好笑又难过,居然还想问韩联为什么疏远自己。
他朋友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却在自作多情。
逢云一边走一边握着手机,努力克制着打电话给韩联的冲动。难怪难怪,之前许多不合理的猜测都有了答案。
要说还有什么值得的庆幸的地方,那就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过,这份尴尬的心意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难堪的秘密也终于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了。
回到宿舍里,荣舒一个人在,抱着笔记本捣鼓了一会儿,让逢云给他拍CET6的考试照片。
“怎么你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荣舒靠在墙壁上嘟囔着问。
“啊?没有,可能是晚上有点失眠的缘故,天气不好。”逢云干巴巴地解释,把手机递给荣舒问道:“你看这样行吧?”
荣舒看了照片,满意地准备上传到报名系统。
其实也没什么,算什么大事呢,逢心里对自己说。
过了几天在快递点拿东西的时候刚巧碰见同班的向思思,几个箱子重在一起把她脸都档了。
“你这还能看见路吗?”逢云帮她端了上面的两个:“这都买了些什么?”
向思思爽朗一笑:“网上超市搞活动,都是生活用品。”颠颠手里仅剩地一个纸皮箱:“这个是水果。”
“你那个重么?换给我拿吧。”
“不用,我抱得起。”
逢云一路帮她把东西送进宿舍,门口舍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们。
向思思宿舍里没别人,放下快递,她拖了自己的椅子让逢云坐着歇一会儿。
逢云用手扇着风,看见四个铺位都装了窗帘,底下柜子里放满了书,两个相连的柜子里分别摆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剑桥雅思。
“都想出国吗?”他随口问道,有一张书桌上还摊着看了一半的习题集:“你们这是学霸宿舍啊。”
向思思笑道:“什么学霸,做样子而已。”她把装水果的箱子开了:“奇异果吃吗?”
逢云摆摆手:“过敏,舌头会肿。”
“好多人都这样。给你火龙果。”
逢云也不推辞。
第23章 第 23 章
向思思像是又想起什么:“她们俩啊,你别看是一个宿舍,床还挨在一起,其实平时连话都不说的。”
“是吗,一个屋子不说话很难吧?”逢云有点小小的惊讶。
向思思说:“两个人做什么都是你追我赶的,争国奖,在辅导员面前互相拆台。”
逢云明白这两个铺位住的是谁了。
班里的传闻他也知道,绩点排下来,最后是稍低一点的那个拿到了名额。
那是第一个回合的事。被算计的女生醒悟过来,之后就是两个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谁也不肯认输。
向思思微妙地一笑:“所以说是四人间,其实跟两人间似的,那两个白天都见不到人影,晚上快熄灯才回来。”
逢云十分有诚意地听完女生宿舍的八卦,拿着火龙果回去了。
宿舍门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差点撞到逢云的头,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逢云惊魂未定地摸摸鼻子,荣舒脸色不佳,坐在书桌面前不说话。逢云问道:“怎么了,那谁啊?”
“选修课上认识的,没什么。你上哪儿……”荣舒忽然看见自己桌上的手机,外壳贴满了水钻。
“她手机没拿。”逢云说。
敲门声又咣咣想起,看来这位发现手机没拿后,不仅仅余怒未消,反而更生气了。
逢云开了门才仔细看到这个女生的脸,杏眼白肤,下颌尖尖。
庄师雅本来准备好的台词打了个顿,方才差点撞到荣舒的室友,她在气头上没来得及道歉,现在对方来开门,看着也算和气,倒让她自觉不占理,气势上矮了一截。
“同学,我手机落在你们这儿了,能帮我拿一下吗?”庄师雅说。
逢云看了看,荣舒扭头一副只顾着打游戏的样子。
“小幺?”逢云叫道。
见荣舒不理睬,他过去拿了手机塞荣舒怀里,赶着把人推到宿舍门口,咣地一声把门带上。
荣舒穿个拖鞋被关在门外,手里拿着金光闪闪的HELLO KITTY,挠了挠头递给庄师雅:“我室友,脾气有点大。”
“比不上你,我看就挺和气的。”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又一起出去吃饭了。
晚上荣舒回来,看着兴致不错,还哼着小曲。
“荣小幺挺高兴嘛。”何三录边晾衣服边说。
“可不是。”逢云翻了页书。
低迷总是有限的,把生活填满内容,空闲都占满,忙忙碌碌,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
逢云尽量把课选在白天,晚上的课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很容易疲倦。
平时上课都往前排坐,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大部分课程开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喜欢从后面开始坐。上课的时候强迫自己把跟着老师的思路走,记密密麻麻的笔记,随身带着优盘,每一门课的课件都拷走。
心无旁骛是件越长大越难的事。人随着年纪的增长,见识的东西更多,脑子里装的东西就越多,想法也复杂。而在年幼的时候,就像一个空瓶子,等着世界把它填满。逢云回忆自己刚念小学的时候,根本不必刻意去学专心致志,老师说话,他的眼里就全是说话的老师。现在想重新回到年幼时如饥似渴的学习状态,真的要花大功夫,是以他的大部分精力都重新用到了学习上,一忙起来也就没功夫去想别的事了。
他提前一个月复习,闲书都放到一边,课本反复琢磨,老师的课件一页页地看,等到考试的时候,发现原来并没有这么难——实际上没有哪个出题老师刻意要坑学生,要知道一门课挂课率太高老师也是十分愁苦的。
有一天暴雨,逢云在写作业,荣舒在背明白师兄那里传来的重点,听见门口有人,何三录的声音响起:“快给我开下门。”
荣舒还拿着纸,抬脚去拨门锁:“没反锁呢,你……你上哪捡的这一家子?!”
何三录脱了下外套,拢在怀里抱着三只拱来拱去的小黄猫。
“啊!”逢云噌地站起来:“哪来的?”
何三录把猫放地板上,三人围成一圈,看着眼睛都没睁开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