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群的人围在赵阙身边向他禀报。他一夜未眠,眼里血丝浮凸,胡茬泛青,嗓音嘶哑地冲他们低吼:“怎么这么慢?!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人声杂沓,空气渐渐升温了,他觉得呼吸都越来越不畅快,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口。偏偏这时候,另一个手下冲到他面前,这人本是他一贯信赖的心腹,脸上却挂着最令他厌恶的惊惧表情:“二少,您父亲来电话了……他要求您……立即停手……”
赵阙脸上的神色犹如被狠狠掴了一记,五官都扭曲起来。他冷笑着,语气放得更低,轻声细语,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他忙了一晚上,就得出这么个结论?看来他早和姓简的一家子商量好了,要把我卖了!”
他抬手抹一抹鼻子,恶狠狠地笑:“以他的权衡,总归是要放弃我的。”
屋中一下陷入了沉默。空气胶着又暧昧,缠住每一个人。赵阙环顾一圈,看着手下们的神情如云变幻,不由一咬牙,凭着暴徒的勇气,下了赌徒的决心。
“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我老爸要和我们打对台了,你们怕了吗?”他慢慢地扭头,注视过每一个人,用虎豹一样的目光逼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并不是真心认我这个老板,只是看上我的后台。现在我的后台没有了,但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要留要走,都随你们。只是——如果有人走漏了我这里的消息,那么我即使是失败了,想要处理掉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我爸是个很谨慎的人,随时随地都有一大帮人围在他身边,想要抓住机会抱住他的大腿爬上去,但他几乎谁也看不上,他只信任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你们想去拜他的山头,恐怕打错了算盘。”
“可我就不一样了。今天但凡是留下来陪我干这一票的人,都是我赵阙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有难同当,以后有福也同享。等我拿到赵深这小子的公司,各位当然跟着我一起发财。”
赵阙押上了他的身家性命,拿出了他毕生的口才。看着手下们松动犹疑的眼睛终于重新焕发出贪婪的光,他才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好歹是拿下了这险中求胜的第一步。
一步都不可回头。他今后的路,只有越走越窄了。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东西,直接出省吧。机场怕是不好走了,都给我准备车子去。”
用不了多久,这个据点便被清理干净,所有入驻的痕迹都清扫一空。赵深被拖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旧伤都已快结疤,但新的伤口里血色依旧鲜艳,与苍白的面容截然相反。
他一生中从未受过这么多伤,从未穿过把衣服穿得这样凌乱,从未灰头土脸。现在这副狼狈相,不但自己觉得荒唐,负责押送他的男人们也觉得惊奇,频频侧目。他们眼神中的恶意或许并不深刻,但对向来骄傲的赵深来说,已足够令人厌恶,就像一条条附骨之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深现在奈何不了他们,就只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不过在方才短短的几眼中,他已看出这群人失去了最开始的跋扈气焰,举手投足间不再冷静干练,行进中有失常的慌乱。
果然,他们也该碰上麻烦了。赵深在心底冷笑,从容地任人将他架上汽车。越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他的脸色就越沉静,像夏日里高山之巅上的冰雪,在酷烈如火的光焰里兀自清寒。
赵阙这边急得是焦头烂额,那边赵深的手下也忙得是风风火火。赵深的秘书崔安怡,长年为他打理旗下产业的高级经理人李衡,合伙做生意的几个阔少好友,都各自率了一帮团队来,要争分夺秒地在暗地里厮杀。他们既要保住赵深,又要防着赵阙结结实实从他们哪里咬下大块肉来,个中艰辛自不必说。
早在出发之前,赵深就隐隐有所预感,下定了以身作饵的决心。他虽然做足了准备,也给心腹留下了几套计划,但事态的发展总是超乎人的想象。按理说短短一夜间掀不出太大风浪,赵深除了现金,其余损失理应不多。但他公司里原也有不少赵家旧臣,树大根深,这次兄弟俩人闹出了刀子,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老爹居然按兵不动,不免就让这些人心里有了嘀咕。赵阙一向受到偏宠,而赵深一向视他们为眼中钉,逮住了机会就要连根拔起,权衡之下,他们心中的天平自然也就歪了。
外患,内忧,一锅粥。
到了晌午,唯一传来的好消息就是赵深的外家终于要给这个平日里也替他们挣了不少钱的外孙出头了,直接派了人带了钱来给他们撑腰。崔小姐鞠躬尽瘁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人心急火燎地冲上跟前寻她告状:“崔姐,不好了……赵总叫我们送出国的那个人不干了,不想走,叫着要见崔姐,要找赵总……”
崔安怡喉咙里正冒着烟,听着这句话却是茶水也灌不下去了,摆起冷厉的脸色喝令:“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说来倒也简单。
周聿铭在机场撕了机票,辞了妹妹,转身就往回走。送他来的男人们以为不用再见他了,乐得交差,扭头就开车跑了,谁能想到他安安生生到了机场,居然还要反悔回去。
的车司机在后视镜中看见他的脸色,白荧荧的一片,纸糊也似,使人怀疑他要叫的不是出租车而是救护车。司机一路都开得颤颤巍巍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发作就倒在了车上。所幸周聿铭尽管魂不守舍,也撑着这具千疮百孔的皮囊走了下去。
他的眼神平静幽远,渺渺茫茫地像晕着一场大雾。此时此刻,他依旧看不清眼前的未来,心中满是迷雾,但他步履坚定如初,他会在这条满是迷雾的道路上走下去。无论前方多么混沌,那混沌里都藏着他生命中唯一能看见的光。
崔安怡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这个意外,消息就传到了简家人的耳朵里。来帮着照应他们的是简修扬,赵深的小表弟,排场架子都挺大,不过对表哥倒是掏心掏肺的好,同赵深那个仇深似海的异母弟弟完全是两极。简修扬一听传闻中那个把他哥迷得丢魂落魄又不识抬举的男人来了,两道秀气的眉毛都竖成了刀,杀气腾腾的眼里一半愤怒,一半嫌恶。
如果不是因为他,赵深也不会发疯,沦落到这种局面。对于他为了一个情人不顾大局、命也不要的行为,简家人不少也嗤之以鼻——毕竟他们同时也是合伙人,利益相系。只不过赵家偏心偏得明晃晃,丝毫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也万不能忍。
“害我哥的时候一点不手软,把他拖累得快死了,现在跑出来良心发现?还是想继续把他给带衰?”简修扬见到周聿铭的第一眼,撂下的话就是这个,赤裸裸的嘲讽,毫不掩饰的敌意。周聿铭想参与营救赵深,免不了要过他这一关。然而他有什么立场,凭什么理由,跑到人家里人面前叫板?简修扬对周聿铭其实也充满了好奇,但他气怒难抑,所以压根不去用正眼看他。
“我从来没有害过他,至少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和他之间,理不清谁欠谁的,欠了多少。”周聿铭低低地回应,仿佛自言自语,根本没拿面前的少年当一回事。“已经分不开了。其实就算是今天你们不让我去,我也是要自己去找他的。”
简修扬万万没想到,周聿铭没有踌躇畏怯,更没有羞惭悔恨,只是用那张纸片一样平静、纸片一样单薄的脸对着他,把他所有的怨气都压在了喉咙里。
他本来想狠狠给这“祸水”来个下马威,谁知道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周聿铭待他的态度称不上不卑不亢,只是单纯对他视而不见。此刻除了赵深,他不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简修扬甚至产生了一个离奇的想法,哪怕周聿铭现在突然死去了,身体倒在路上,魂灵也会飘出躯壳继续往前走,到处去找他,顶着这张无血色的执着的脸。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暗悚,但对周聿铭的敌意也奇迹般地土崩瓦解了——毕竟他们都担心着同一个危在旦夕的人。
“留下来就要听我指挥,别矫情,他经不起你拖累了。”简修扬丢下这句话就背过身扬长而去。
周聿铭缓缓抹了一把脸,手上水涔涔的,不知是汗是泪。
他们会合不久,就有人满载惊喜激动地叫起来:“找、找到了!在国道上……”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群人涌了上去。在他们的拥堵中,隐隐约约可听见那个手下越来越低的禀报声:“是赵家那边发来的车牌和监控……”
“那老头终于还是清醒了……”简修扬笑起来,唇边竟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涡,孩子气十足,但语气却说不出的冷漠。简赵两家的交涉微妙而复杂,是一场持久的角力,但简修扬可没打算浪费时间来陪他打机锋,他直接去找了与赵阙来往密切的几个赵家人,告诉他们——毋宁说通知他们,如果他们执意与简家为敌,那么即使他们这一回获胜了,依然要面临简家旷日持久不死不休的报复。
他想他们一定会识时务的,包括那个一向最爱私生子的老男人。无论他表面上如何偏心,如何强硬,如何想做一个慈父,他到底还是二十多年前为了权力接受了错误的婚姻,酿下多年恩怨纠葛的那个野心勃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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