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修扬嘴上挂着哂笑,周围人都闹哄哄的,一直绷在他们脑中的弦都好像松脱了些。周聿铭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和缓,他支着僵硬的身体挤过人群,大声问:“他在哪里?”听见他声音的人都抬头看过来,惊异地瞧见这个陌生人的眼睛那么明亮,宛如冬夜的星星,把脸上其余的色彩都吸走了,璀璨得像是灵魂里焕发的光焰。
“查到的位置和定位器的移动轨迹是一样的。”崔安怡蹬着高跟鞋走来,神采奕奕,打从收到好消息起,她又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她了。
赵深腕上的菩提子串和周聿铭的本是一对,中间藏着的定位器也是。按照崔安怡他们的预料,赵阙为保谨慎,一定会严格检查。但他们这时都没想到的是,赵阙有手下觉得赵大少贴身的饰品价格一定不菲,直接撸了去藏在身上。赵阙治下不严,对于偷盗抢劫手脚不干净这种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才有了这种纰漏。
“您别太担心。”崔安怡柔声宽慰周聿铭,把手中的pad递过来。屏幕里的地图上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红线,是定位器移动的踪迹。周聿铭屏住呼吸,纤长的手指拂过那条红线,微微颤动着,好像这就是他触手可及、可抓在手中的命运线。
第三十七章
日色如火,天空红彤彤地罩着大地,仿佛是个倾倒的火炉,人间万事都是炉中烧红烧脆的铜炭。明明还不到夏天,却是这样的一个鬼天气。赵阙车队里的男人们都心浮气躁起来,汗水喷薄,体味充斥一整个狭小的空间。
“该出省了吧?”有人拍着额头,皱眉透过窗去瞟第一辆车,赵阙就坐在那里。
手下们的纷闹赵阙一无所知。他心中的焦躁和喧腾远胜任何人,但他不敢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万钧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的手狠狠一抬,却又不敢真的打在扶手上,迸出响声,给人瞧见他的失态。“让你们开快点,怎么越跑越慢了!前面怎么了,堵了?”
“不知道啥时候就堵了……”司机嘟囔着。
他们走的是僻静的路,偏偏今天前后都有车,从岔道口折进来,堵得水泄不通。山路曲折,他们看不了太远,但感觉得到车流一点一点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下。
“怎么搞的?堵路了?派个人过去看看!”赵阙的手终于狠狠地拍下来。
手下应声而去,前面车子也打开车门下来人,两边的语气都不耐烦,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赵阙一直抻着脖子张望,正要喊出声,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股突如其来的预感狂浪般敲打着他的心,冲刷掉心里的灰尘,露出从前血痕斑斑的旧迹来。
他心中狂跳,鼻端一下嗅到了很多年前时刻熟悉时刻警醒的血腥气味。
“拦我们的来了!绕道走!速度快!”赵阙咬牙低吼,吐字传令的速度飞也似的快。车队骚动起来,车与车之间的稀薄空气骤然紧绷如弦——还是一根火热的弦!
一辆汽车利索扭转车头,就要从后方来车中插出。但后车像是全然洞见了他们的打算,悍然往上一冲,把他们的后路堵得死死。赵阙自后视镜中看见这一幕,气得脸色煞白,眼珠充血,却是对自己的判断再确信无疑。
“让押着赵深的那辆车先走,其他掩护!把刀子架在那王八蛋的脖子上开路!”赵阙嘶声叫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也都如这车子一般,悬在不上不下的窄路上,前有狼后有虎,左边是山崖,右边是绝路。他的人生,从来都在绝路上,从来都只能从绝路中赌命搏出路来……
赵深隐隐听见车外的喧哗,过耳风声一样辨不真切。身畔的男人抽出刀子,他听见刃与鞘摩擦的金铁之声,与他耳后薄薄肌肤下血液的呼啸是一样疯狂的频率。
“冒犯了啊,大少。”那个男人笑着说,语气轻快。
后座上另一个男人狞笑着箍住他的手。
前方司机在扭动方向盘。
这一刻的时间慢得像张开翅膀缓缓滑过头顶天空的飞鸟。
他在害怕。离死亡最近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某天他心血来潮拖周聿铭去烛光晚餐,饭后在洒满月光的天窗下跳舞。来来回回咫尺间轮转的距离里,他看见月光落进心爱的人那双黯淡已久的眼睛里。
何年何月能再看一次你光芒闪烁的眼睛?
刀子斜斜刺过来——晃过他的脖子,刺进另一个男人的胸膛。遇刺的人在第一秒甚至因为惊讶而忘了叫喊。
在他疼痛惊叫的时候,持刀的男人已抓住了赵深的手,拖着他冲下车门,重重落在地上,尘土飞扬!
无人不错愕当场。赵深还未来得及感受逃过一劫的喜悦,就跟着那个突然反叛的男人一起拔足狂奔。
“抓住他!”
手下的叫喊惊动了赵阙,他气急败坏地抬头,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凝固的场景:他一生最恨的人,那个总是比他优秀,比他幸福的人,再一次奇迹般的逃出牢笼,只差几步就可以和后面车队中络绎不绝赶来营救的人会和,成功脱险……而他注定在这个人逃出生天的一刹万劫不复。
赵阙眼神发直,这一刻他恨得太深,连仇恨本身都忘记了,只剩下发自心底的戾气充盈四野。
那个男人把他推进车与车之间的空隙,艰难前进,自己断后与追兵缠斗。赵深喘得像个破旧的风箱,迈动再无知觉的双腿。好不容易挤过去,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像是天上的雷霆再准确不过地打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浑身战栗。
“赵深——!!!”
那声音里满是思念、关怀与痛苦,偏偏又如此熟悉。是他吗?可他现在不应该已经走了吗?待在飞机上,戴着眼罩沉浸在香甜的梦中,期待着睁眼后的新天地、新生活?
赵深的身体仿佛都已不是自己的。他不由自主转过头去,看见周聿铭惨白耀眼的脸庞,泪水泫然的双眼莹莹发亮,像是无尽黑夜中远远的两扇风灯,光明烛照。
他忘了呼吸。枪声在他耳畔响起的时候,他恍恍惚惚仍未回神,只觉得那是从隔世的风烟中传来的回响,冷冷地落不到地面上。
在赵深侧身回头的那一秒,子弹自他的耳畔一掠而过,击在身后的山岩上。一切喧闹都在山岩破碎的声音中戛然而止,然后迸发出的是更嘈杂的呼号。一群便装警察跑上来,将赵深团团护住。而在百米之遥的地方,赵阙最后望了他一眼,眼睛里的光和热都熄灭了,抬起的手慢慢垂落,手枪当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失败了。他很清楚地明白。并且,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赵深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此时此刻这个一败涂地、穷途末路的罪犯再激不起他半点兴趣。他脚步虚软,但仍努力支撑自己站直,微笑着,向这些赶来营救自己的人道谢。
“哥!”简修扬发出欢快喜悦的叫声,他想挤开人群去到赵深的身边。但周聿铭跑得比他更快,不声不响就冲到了赵深眼前。赵深对上了他的眼睛,心里骤然一紧,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周聿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泪珠摇摇欲坠,突然一个前扑就抱住了他,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不顾地拥紧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赵深。但这怀抱是熟悉的,有很多个夜晚他都从中汲取温度。赵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一团温暖的火包裹住了,这滋味美好得快要融化他的灵魂,就算真的是火焰,也会无所顾忌地任它就这样燃烧下去。
周聿铭把额头搁在赵深的肩上,不一会儿赵深就觉得自己肩膀湿润了。泪珠滴下的声音好像同时打在他们两个人的心上。赵深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一思索,就觉得头晕眼花,脚下一个踉跄。从被俘到现在,他没有进食,也没能安睡,身上伤口也还未妥善包扎,精神一松,就倒了下去。周聿铭慌张地叫了一声,搂着他的两臂不自觉收得更紧。
在彻底晕迷过去之前,赵深轻轻勾住了周聿铭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带着隐隐的歉意。周聿铭抱着他一下坐到地上,这一震把他离体已久的魂灵终于震回了体内,如梦初醒般注视着怀里的人,仿佛久别重逢。
赵深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他没有做梦,好事坏事,都没有发生。但他沉眠的时候却觉得很安心,没有人离开他,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冥冥之中有所感觉。他睁开眼睛时,天色正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铺了满床,像一团又一团棉絮一样松松软软地罩着他。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趴在床沿小寐的周聿铭立刻就被惊醒了,坐起来揉揉眼睛望着他。两人都是刚醒,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一下笑起来。周聿铭脸上的笑意迎了阳光,像朵迎春花一样地倩倩袅袅在风中招展。赵深悄悄用目光描摹那笑意的形状。
这个时候,他们才觉得噩梦真的是结束了。生活又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样,安静、简单、温柔得像一条缓缓越过浅滩的溪流。
第三十八章
赵深受的不是重伤,休养一下就恢复过来了。简修扬把他送到医院后就回家去报告长辈,处理一系列后续事宜,等他回来的时候,赵深已经清醒过来,精神奕奕地冲他打招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沉积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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