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来我身边,我就让人去救她。否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电波那头送来的一时只有风声,赵深的心也随着风起起落落。倏尔手机里呼吸声渐重,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听见了舒云棋开口,那些话都像是咬紧牙关、从舌尖上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似的:“我真是看错了你。这种人命关天的事都能被你拿来做威胁。你又不是没见过露露,那么小的姑娘,你也忍心?”
一刹那赵深也忆起了往事。那时他和普通的中学生没什么两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舒云棋在孤儿院里陪孩子们玩耍,掩住感情,藏起爪牙。可往事已矣,他不再想委曲求全去挣一个笑脸。
他将那些画面自尘封雾锁的脑海中按下去,笑得矜持,绝不放肆,只管把这当作一场谈判:“我乐意帮你一把,是不愿见你抛下自尊对那种人屈身下跪,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疼?现在我不是要害她,我只是想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和周聿铭在一起得到了什么?你这些年的积蓄,早就被他和他妹妹掏空了吧?你需要一个能与你并肩的爱人,而不是一个只知道索取的废物。”
“我只问你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生活?”
这还是赵深头一回见到舒云棋失态,他暗暗揣想电话那头该是何等景象:他多年来深自倾慕的人,那玉璧般的双颊此刻是否已气得绯红,就像照片上他红着脸笑影微微,要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如果你不需要我插手,那我一开始就不会叫人去帮忙配型。要知道生死有命,忍不忍心是由你决定的,不是由我。那又不是我男朋友的妹妹。”他这样说的,竟然有着隐隐的快意,就像拿着剪子去切艳艳的玫瑰,心里生疼,可是那感觉真美。
舒云棋的声音在抖,敲在人耳膜上却如金石彻地,有着一往无回的决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根本不爱我,你不懂什么是爱情。我的爱情绝不可能被当作换来换去的砝码。”
“……那很好,”赵深想,他们绝交那天他就是这口吻,凛然不留余地,看他就像看垃圾。除了他的亲生父亲,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看待他,没有谁能够用言语的刀子轻而易举将他刺伤,“那我祝你们幸福美满,希望在他知道你代他妹妹拒绝了我给的机会之后,也一样同你鹣鲽情深。”
舒云棋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此后不管赵深再怎么拨打,都是不予接通。他索性换了个手机再来,但舒云棋一听是他,只丢下了一句话:“世界上这么多人,总还有其他好心人能救露露。我不信天底下没有你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午后阳光透过耸立的落地窗直射进来,束束金辉析过透亮的玻璃,都失却了温度,照得整间办公室都是一片冷冷清清的白。赵深一个人坐在桌前,他竭力镇静,但脑中喧嚣不止。过往美好的记忆现下都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横七竖八地支棱着,他拼命地去回想,就好像赤足踏过荆棘。
赵深摸索着抓住一张照片,上面两个男孩子站在午夜的大桥上吹风,笑容仿佛能温暖那样寂寞的春夜,个子高的那个正把大衣披在矮个子的肩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头一回发现周聿铭原来长得也这样漂亮:眉睫浓黑,雪白的肌肤在黑夜中极耀眼,绵软紧致,绽放的是青春的光亮,那丹凤眼一勾,眼波欲流未流,嘴唇的弧度看着令人怦然欲吻。有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演痴情戏,也不算奇事一桩。
他凉薄地笑了笑,拿起笔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走笔如刀,活像他在商场上了断一桩事务,签上自己的名字做结。而这字一签,多少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就此尘埃落定,有人欢喜,有人饮恨。
周聿铭不喜欢跟那男人打交道,专心陪了妹妹几天,等医院通知他志愿者临阵反悔的时候,那男人已经上了飞机。仿佛晴天霹雳,他心急火燎地要去找那人回来,舒云棋却拦下了他。
“他主子给他下了令,他哪里还敢回来?我们抓紧时间找别人去吧。”说这话的时候舒云棋难得没有看他,垂着头,发丝散下来挡住眼睛,极少见地冷淡。
周聿铭起了疑虑,连声追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舒云棋不习惯说谎,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周聿铭一时手脚发冷,好像溺了水,沉甸甸不能呼吸,不能移动,最后只勉强说了句:“原来他真的是不安好心。”
早该知道,他们兄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从前得罪了赵深,如今被他挟私报复,也不是没有想到的事。只是可怜他妹妹受了牵连,一下子从希望到绝望,天堂到地狱。
他给妹妹买的新裙子就放在包里,来给她解解眼馋。等到她头发长了,又可以做回令行人侧目的翩翩少女。可现下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周聿铭讷讷地对舒云棋说:“云棋哥哥,我们能再去求他吗?”
“求他做什么?他那么冷血,哪里肯让步?”
“或许不是没有求情的余地……”
舒云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眼神他觉得竟然十分陌生。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一团混乱,现在他向来依赖的云棋哥哥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更是惊恐莫名。
“余地?什么余地?你要和他商量怎么处置我吗?你究竟把我,把我们的感情当什么……”舒云棋低低地说,语气极为疲惫,“如果他是找你提的要求,你是不是就会答应?”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怔。他们并不是那种成天如胶似漆的情侣,彼此间都有摩擦,但有的话不一样,有的裂痕不该出现。舒云棋平日里总是温和,像个老好人,但周聿铭知道他内心有多坚定,是个多么固执的人。
落子无悔。舒云棋说过的话都是真心,做出的事决不反悔。周聿铭突然后怕,他到底做过什么,让舒云棋竟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下这样的怨气?
他下意识拉住了舒云棋的袖子。舒云棋醒悟过来也立即道了歉。可他们拥抱的时候,周聿铭还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冷。
他们为了配型忙得焦头烂额,好容易找来几个人都配不上。一个重要的围棋比赛开场了,舒云棋不得不赶过去,如果拿到了奖金,还能救他们的急。临别的时候舒云棋抱着他的头,微微地吻了下他前额的头发,苦笑着说:“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好好地等我回来。”
他这几天见过的舒云棋沮丧的模样,比过往的十几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周聿铭心里也盛满酸楚,哽咽着对他说:“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他独自守在病房外,医生满面愁容地来找他谈话。风吹过走廊,灌满他的衣衫,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避寒。
病房外传来不知哪一家的哭声。周聿铭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通了赵深的电话。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语无伦次,起初赵深都没认出他来。不过在亲耳听到他低三下四的哀恳之后,赵深胸中也并无多少快意。他顶讨厌可怜又软弱的小东西,打他从深夜的酒吧里把周聿铭拎回去开始,周聿铭在他心中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只是难得不招他讨厌。或许是因为他还记得,那是他亲手捡回家的宠物。
小的时候长辈对他管束极严,不会允许他用他金贵的手去触碰那些不干净的长毛畜生。等他年纪稍大些,也就没了那个耐心。直到心血来潮帮了周聿铭一把,罩了他几回,才体会到被依赖的乐趣。只是后来流浪的小野狗变成了小白眼狼,叼走了他最心爱的宝贝,从此才在他心中变得面目可憎。
如今听到他一字一句如泣如诉,倒让他想起了些许回忆,心里翻覆着说不出的滋味。赵深倚在沙发上,呷了一口红酒,细细品了一会儿,这才噙着笑意回道:“铭铭,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不必藏着掖着。我是个生意人,凭什么要折了自己手下的脸面帮你们这个忙?别跟我谈什么情分,打从你们将我拒之门外,我们何尝有过什么情分?”
周聿铭的指甲死死掐进肉里,鲜红的血沿着苍白的肌理一滴滴落下来,打在地上像断了线的珊瑚珠子。他惨然一笑,放低声对着手机说:“从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有什么不对的,我改,我向您赔罪,可我妹妹是无辜的,求求您别迁怒……”
迁怒。赵深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词,觉得真是精妙,衬得他生杀予夺,好似无所不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周聿铭碾成齑粉。可这么久以来他再气恨,也没仗势欺过人,今日终于要破这个例。母亲说得对,不用雷霆手段,永远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今天晚上来给我赔礼道歉,别忘了时间。你既然能为了你妹妹给人下跪一次,也应当不在乎跪第二次。”
周聿铭踟蹰在妹妹的病床前,替她掖紧了几次被角,迟迟不敢动身离去。他的心烦意乱都写在脸上,周影露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瘦脱了形,一双大眼睛格外突兀。周聿铭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与平常大不相同。
“怎么了,露露?”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问他:“那个配型成功的捐献者为什么反悔?他是不是和哥哥有什么过节?”
相似小说推荐
-
影帝受到了惊吓 番外完结 (八千楚翘) 2017.5.11完结 6.13更新番外完一觉醒来,甚是悲催。影帝穿越了,原主有“修真界泥石流”之称。泥石流...
-
化道 (墨舞红纱) 晋江2017-05-14完结对于已经大四了的沈书昱而言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安安稳稳地拿到**书然后找一份自己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