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苴回身,脸色煞然一青。
只见一个青衣女子立在巷尾,戴着面纱与他对望。
刺客苴不着痕迹转身,想从另一侧巷尾逃出此地。
他方转身,身后,姬姒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侧靠在墙上,脸上面纱随风轻晃。
“你们——”苴怒道。
姬姒和锦绣对视一眼,“随我来。”
几个生人走进市集牙行,各自腰间挎着布囊装有纸笔,其中一人站在末尾高喊,“江南柳家招工,二十文每人每日,并一餐午食,来者登记。”
人群哗然,方才还吵嚷围着牙行的人务工的人立刻调转目标。
“江南柳家?”
“去做甚的?”
众人七嘴八舌不住的问。
来人道:“一批新粮要送离江南,找人去搬粮食!”
“苴兄呢?”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听此,站在人群外张望,“苴兄?”
“大人,二十一文,此去可凶险?所费时日如何?”有人高声发问。
江南的商户来江北招工,顿时引得市集无数人来看。
原在市集招工的掮客愤怒不已,“这不是抢生意么!你将人全都招走了?我那些东家还等着用人呢!”
两方推搡,不少人凑来看热闹,后来的掮客笑而不语,往那人手里塞来一锭银元,“柳家等着用人,兄弟让我等招几个手脚麻利的,可行?”
江北掮客掂了掂手心银两,顿时不再废话。
“怎么办?”人群里,两个假扮苦力的刺客正在商议。
另一个人道:“不见苴,去不去?”
掮客站在最高处,对着挤在人堆里的百姓挑肥拣瘦。胖的不要,瘦的不要,没力气的不要,吃的多的也不要。
众人:“……”
“去不得。”刺客说,预备和同伴转身离开。
“你你你,还有你,过来!”
“那边的,转过身来!”
被叫住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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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刺客苴借掮客之便,常常将这些人安插在茶驿、码头、客栈,时常更换明目把他们安插在江北枢纽,江州若有异动,很难避开耳聪目明的刺客。”姬姒点点名册上的人名。
秦珺问:“把他们领头的抓走,然后呢?”
姬姒说:“再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去,李代桃僵守住君山脚下几个要道。”
“其他人刺客你安排好了?”秦珺一边梳头一边问。
姬姒说:“不用全部调开,随意支开几个敲晕了扔在路边,便能令他们自乱阵脚了。”
秦珺点头,忽而想起什么,说:“最昨天去市集,有没有听到什么?”
姬姒稍缓,道:“胡人地动,数十万流民,正浩浩荡荡往边域而来。”
“咳!”秦珺咳嗽不止,“什么时候的事!”
姬姒:“茶肆里的读书人说道,胡人的可汗封锁了消息,距离胡地地动,已经过了一月半。”
秦珺捂住胸口,因咳嗽不止,满脸通红,“咳咳咳!去王府,见外祖父!”
姬姒面色不悦。
秦珺微怒:“走啊!”
姬姒:“喏。”
一路从山庄前去江北王府,秦珺脸色都十分难看。
“王爷和老爷去官府议事了,”管家奉上热茶,恭敬道,“王妃和夫人正在接待南下的学士,稍后便来。”
秦珺脸色苍白,喝下一口缓解片刻,问:“学士?”
管家拱手,行礼之后退出了偏厅。
秦珺放下茶杯,示意姬姒道:“去找个府兵来。”
姬姒颔首,去门口抓了个府兵令其跪着。
秦珺:“正厅在接待谁?”
府兵:“小姐恕罪……”
姬姒:“有话直说。”
府兵抬眸看了一眼姬姒,即刻又胆战心惊低下头,“……王爷吩咐,王府里的所有事,都不能告诉小姐……”
秦珺朝姬姒努努嘴,姬姒牵牵嘴唇,从腰畔抽出软剑。
府兵:“……”
“先生一路劳顿,可在江北多家逗留几日,等王爷回来再设宴款待……”赵氏笑容谄媚,话一顿,转头不耐烦的扯开周氏拽着袖子的手。
周氏着急,小声道:“公,那位还在偏厅,婆母,怎好把……晾着啊!”
赵氏笑着转过头,趁玅玄喝茶语速快急低沉:“一月也不见回来一次,凭什么一来我就要去接待!况且眼下我正忙着——”
“王妃有急事?”客座上,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笑着说,“玅玄喝完这杯茶水就要上路,王妃尽可去忙。”
赵氏急切说:“哎,不忙不忙,先生可千万要等到王爷回来——”
“正厅会客,你不能进去。”门口,门房小厮语气急切道。
赵氏抬头,就见姬姒旁若无人般的走来,小厮不敢强拦,等姬姒走到大门了,才着急喊一嗓子。
姬姒在正厅门口,优雅的朝赵氏福身,继而看向客座上那男子,说道:“六公主请大师前去小座。”
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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玅玄被请到偏厅,秦珺放下手中茶杯,缓步踱下主位,“听闻玅玄是游历四海的大儒,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玅玄朝秦珺行礼,下跪磕头,虽行此大礼,气度却不卑不亢,“拜见六公主。”
秦珺点点头,勉强一笑,问:“先生……”秦珺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玅玄几次欲言又止,好奇的看着他,又隐晦的揣测他。
书中,玅玄是传说中一个旧朝国破的皇子,国破家亡后游历天下,因学问渊博,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当地官员抑或是当朝天子优待,民间有云,他死后能化身成圣人,死前能洞悉过去未来。
玅玄笑意盈盈,他眼尾褶皱不显,一身气质却如落幕夕山的黄昏。
秦珺与他对视,总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脸色愈黑,只因这映像并非来自看过的书,而是六公主从小听过的传闻。秦珺对书的内容,正在逐渐忘却,若不凝神细想,便时常想不起来。
“公主脸色不好,玅玄可为您号脉。”玅玄道,笑意盈盈的看着秦珺身侧姬姒。
姬姒:“非也。”
玅玄:“号脉即可,别无他意。”
姬姒双眼微眯,寒光一闪而过:“先生是游历学士,也懂医?”
玅玄:“出门在外,遇上蛇虫鼠蚁,总能对付一二。”
秦珺抿唇,将腕部抬起,姬姒抽了绢帕蒙住秦珺的手腕,这才朝玅玄示意。
玅玄上前,摁上秦珺脉搏,随口问:“公主为何来江北?”
秦珺随口道:“来玩的,你呢?”
“天道指引,来看看世外人。”玅玄笑道。
秦珺眉心一跳,想抽回手,却不知为何,右手像挂着千斤坠般,丝毫不能动弹。
“本宫听不懂先生的话,先生从何处来?”秦珺问。
玅玄:“延边之外。”
姬姒抱臂站在一边,打量玅玄。
秦珺问:“胡地……胡地百姓如何?”
玅玄:“尸横遍野,一副惨状。”
姬姒:“诊好了,松开罢。”
玅玄:“还没有。”
秦珺:“……”
“世运多变,常非人力所能扭转,治极必乱,盛极必衰,公主知道这话说的是什么吗?”玅玄说道。
秦珺忍不住打断玅圣,蹙眉:“周易云乱极必治,先生却说治极必乱?”
玅玄两手朝秦珺一拱,道:“盛极衰,衰极治,便如朝代更迭,千秋万代谈何容易。不若复治复盛,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未必不是件好事。”
姬姒:“打什么机锋,撤下。”
秦珺抿唇:“我不懂。”
玅玄缓缓一笑:“天下并不是秦周王朝的天下。”
秦珺齿尖压住唇瓣,另一只藏在袖袍下的手用力攥紧,“秦周太平了百年,未必不能长治久安。”
姬姒终于忍无可忍,袖手一弹,以内力运劲掷杯打在玅玄手腕。
玅圣骤然松开秦珺,施施然退开,恭敬垂首立在一旁。
秦珺:“如何?”
玅玄摇头道:“某瞧不出病症。”
姬姒敛眉:“什么意思?”
玅圣:“切脉,切的是公主心脉,方才公主心乱如麻,恐怕也是认为某说的没错吧。”
秦珺一时忿怒,表情微裂。
“玅玄。”姬姒冷然,从腰间抽出软剑比在玅玄颈间。
玅玄能屈能伸,当即撩起衣袍下跪求饶,“公主息怒。”
“在秦周以北,一匹狼正在伺机南下。”
秦珺手指微颤,茶杯掉落,青涩茶水撒了一地。“你是说……”
秦珺头脑不住发涨,她想起来了,《公主复仇记》一书里,胡人突然进犯不是没有预兆的,只是她忘了,或是记不清了。
现在看来,或许正和这场灾难有关。
玅玄:“关外地动,胡人财帛损失惨重,恐今年不能安稳过冬。族内定然有人提议南下,以战获供养灾后的族人。”
姬姒看向秦珺:“若是南下,第一道关隘就是君山。”
秦珺沉眉:“胡地地动,他们若想发兵,兵马粮草定然难以为继,如何会……”
姬姒道:“ 胡地临越国,是借兵,抑或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