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昨日出发。”
秦珺抿唇:“知道了,下去罢。”
“等等!”秦珺叫住锦绣,“晋地的事,王府知道吗……”
秦珺失笑,无奈摇头,“我在想什么,定然是官府军报更快的。”
秦珺一脸苦闷,烟云山庄独居山脉一侧,虽上领江北,下接江南,却仿佛一座孤岛伫立,若不能每日派人去打探消息,就只能闭塞在山庄里。
秦珺日日将自己闷在书房,不是研究锦绣山河图,就是捧着百家兵书闷头看,如此几日日渐消瘦烦躁,连饭食也难以下咽。
锦绣摸摸秦珺的头,“两国交战时有发生,公主毋需愁闷,再如何饭也要吃,觉也要睡的。”
小桃:“就是,不然列国王上陛下还怎么活下去?不早就愁死了?”
秦珺扑哧笑出声,疲惫的起身,“行,我去睡会。晚膳要吃叫花鸡。”
“喏!”小桃高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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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码头,风声怒号,一行人趁雨未大,将货物搬上船只。
“林姑娘,你我就在此处分路了!”
姬姒撑着伞,寥寥立于风雨里,随风劲舞的裙摆显出伶仃身子,“多谢管事,一路辛苦了。”
那说话的管事抓抓头,大声喊道:“这条水路一路所去要七天七夜,沿路水势复杂,凶险异常,又没甚官兵看守……不若我派几个家丁护送姑娘一程!”
姬姒笑笑,执着伞盈盈一福身,“有一事托付管事。”
“姑娘请说!”风雨太大,江面浪涛又急,管事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从姬姒手里接过一封信。
姬姒柔声说:“代为交给我家小姐,多谢。”
“定然为姑娘办好!”管事高声道。
姬姒登船离开,管事看着她的背影不住摇头,回了马车还在感慨:”如此天姿国色的姑娘,只怕难以逃脱水匪恶手了。”
管事身边跟着一家丁,有些功夫,早已打量姬姒许久,见此不免忍不住多说几句。
“管事的,林姑娘有功夫在身,不必担心!”
管事:“什么?”
家丁:“林姑娘!武艺高强!您看,方才你我站在这风雨里尚觉得吃力,但林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有说话,咱们都要吼来吼去的,你想想林姑娘刚才,她是怎么说话的?”
马车外风雨不断,马夫驾驭马儿飞快往城中赶,只怕风雨大了不好赶路。
管家连连点头,“方才……林姑娘就站在那,声音一字不漏的传进我耳里了!”
家丁:“怪也,这得要多深厚的武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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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姒走后秦珺便三五不时下江南寻玅玄。
秦珺发现,玅玄读书涉猎广泛,他时常能从史书中那些更迭不变的过去推演一二分未来,如同玅玄预料自己的王朝会被推翻一般,而在那些他无法更改的历史中,更令他觉得世间百态早有注定,不必再枉费心机试着改变。
秦珺则不认同他的话,反反复复将人定胜天四个字车轱辘般说给玅玄听。
一日,秦珺和玅玄吵起来:“如果天命不可违,那我呢,我就是变数。”
那一瞬,秦珺捕捉到玅玄震动的情绪。
秦珺怔住,许久后笑起来。
玅玄收敛表情:“公主笑什么?”
秦珺揩拭眼角泪珠:“我在想,先生为什么来江北?为什么一向暗中游历各国突然自曝身份出现在王府,又为什么?那日突然说那些话?”
玅玄笑着看着秦珺,“为什么?”
“先生,传闻您幼时窥探天命,得知家国不存被当作疯病,直到旧国国破那日,你仰天长啸叹天命难违,才从此闻名天下,如今过去数十年,各国百姓人民当你是圣人,可你既然能看破,又为什么——”
秦珺撑起上身:“为什么来江州,对我说那番话是警告、劝诫?还是曾想过,或许我真能成功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秦珺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令月色和晚风灌进来,“先生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在寻找一个破局人?”
玅玄笑容尽失,一向高深莫测的表情第一次清醒明白的写着几个字。
秦珺知道,她说对了。
玅玄:“曾经我尽人事,败了。”
秦珺:“我知道。”
玅玄说:“就算如此,你也不肯放下?”
秦珺:“不。”
秦珺激动道:“我做不到先生所说,将一国颠覆看做是沙砾芥子,人生短短几十年,若世人都像先生能顿出红尘,那还何苦还来这世上?不如畅快一些。”
雨夜绵绵,顺着风打湿窗棱,一只巨鹰用力振翅,带着呼啸风声停在窗棂上,偏头打量秦珺。
玅玄:“西姜贵仕的训鹰。”
秦珺笑笑,从怀中取出一纸信,绑在鹰腿上,将其放飞:“是。”
风雨渐大,秦珺关上窗户,说:“除了姬存一事,还有一事要请先生答应。”
玅玄:“公主不妨先说。”
秦珺垂眸,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即时希望先生能带她回西姜。”
“谁?”玅玄敏锐的问。
秦珺拾起一旁帏帽,戴着头上,“锦绣。”
锦绣入内,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放在桌上。
秦珺朝玅玄行礼:“非辱没先生才情,只是奉上些碎银,供先生南下一路花用。”
玅玄拱手,拿起桌上那杯冷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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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水了!涨水了!”
江北忽逢大雨,山庄内的佃户连夜上山拍门。
门房守夜的护卫站如青松,一掌将佃户阻拦在外,冷声呵斥:“这就通传,在此等着!”
杏儿来门前:“什么事?”
佃户:“杏管事,东家呢!眼见就要刮大风大雨了!若不疏通田渠,这粟米都要被水淹了!”
杏儿觑了眼天色,“太早了,天还未亮,东家要休息,我先派几个人随你去通渠。”
佃户大喊:“几个人如何够,几百亩田——”
杏儿唤来宫女,“去叫锦绣。”
宫女匆忙去叫人了,半盏茶后,佃户焦急如焚,宫女来道:“姑姑说小姐睡下不久,人不够派人就是,莫来扰小姐清梦。”
佃户:“……”
杏儿:“派二十人去,够了么?”
佃户只得不再说什么,带着二十护卫,下山通水渠了。
翌日,秦珺起来,鲜见的神清气爽,觉得做野凉风习□□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吃了粥并觉下饭小菜也爽口许多,刚吃完就听锦绣说了昨夜之事,差点将吃下去的早膳全吐出来。
“淹了么!”秦珺忙问。
锦绣用帕子替她拭唇,道:“后又派了十人去。”
秦珺扶额,连忙收拾停当下山去看,只见江面依旧壮阔,与江边相隔的数十米的低处,稻苗有些歪扭,高处的全都没事,粗略一看,殃及了七八十亩,全是挨着江的那一片。
秦珺安抚佃户,“辛苦了。”
佃户摇头:“昨夜忙了两个时辰,江边风大浪急,幸亏各位壮士,只是东家……今年风雨无常,往后几日少不得要派人巡视着江边了。”
“行,”秦珺道,“你们只管休息,这水渠我会派人轮值看着的。”
佃户千恩万谢的走了,秦珺看着江面,一夜过去,江北连绵的雨还是没停,且天边砌着乌云不住涌动,仿佛随时便要酝酿一阵暴雨。
“山雨欲来。”玅玄看着天边,末了合上门窗。
两日后,江州等地连日暴雨,江北烟云山庄身处上游,江南拥有阔江,这场雨对江州影响不大,但江南以下的并州等地又发了灾涝。
江南江北已然入秋,江南等地,第二季稻米已然丰收,烟云山庄下的米粒还挂着青涩。
“只能两季稻。”佃户道。
秦珺点头,弯腰用手搓簸箕里的青涩谷粒,“两季就两季,允诺你们的几成租就是几成,安心种着罢。”
秦珺回了庄内,江南柳家的管事行商回来,亲自上门送来一封信。
“本早该送来的,返程时遇见当地涨水,车马通行不便逗留了几日,这是林姑娘给小姐的信。”
秦珺微愣,整日忙碌,竟然没注意,姬姒已经走了一半个月。
“放在这罢,”秦珺目光从信上挪开,不时又挪回去,“赏。”
杏儿打发了赏钱,将人送走。
锦绣:“公主不拆?”
秦珺:“……近两日,我睡得还成。”
锦绣:“?”
秦珺喃喃道:“若是顺利现在应该快到延边了罢。”
锦绣点头,“是。”
秦珺摆手,让锦绣将信收好,自己拿着帐目继续看。
杏儿送完人回来,见秦珺还没拆信,不由笑问:“公主怎的不拆,不是整日茶饭不思么?”
秦珺:“……没有,她不在,本宫依旧吃好睡好。”
杏儿笑而不语,抱起一边盒匣,“公主,这帐目可有问题?”
秦珺一愣,继而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讪讪的将账本递还,“没问题,挺好的 。就按照这个数目,给并州捐五十石米,二百两银子,去吧。”
杏儿将账本放下盒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