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撒手不管了,撤了绳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狗子,使小性子撒火出气道:“你是个坏猫!废物猫!我那么多猪尾巴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以后不理你了!我理你我就是小狗!”
可怜狗子压根儿就没丝毫的防备,一下子在惯性驱使下往后滚了三滚,撞在了邵一乾的脚背上,撞得一脸生无可恋。
邵一乾肉疼地把狗子扶正,趁热打铁地挑拨离间道:“我的天,可别把你猫崽子给摔出来……”
言炎骂完狗子还不解气,接着扩大攻击波,把邵一乾也炮制了一番:“还有你!我以后不帮你了!”
说完转身就跑了。
邵一乾嘴角抽了抽,捏捏狗子的胡须,悻悻道:“自己胆子小,怪咱俩?哎……这叫那个什么?拉不出屎怪茅坑啊……”
不过他还算有些良心,念着往日那个指头尖儿大的小恩小惠,转身回屋里取来了手电筒,跟出去了。
适时,隔壁老陈家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我!不!转!学!就!不!”
第16章 投井
邵一乾眼珠子一转,把手电筒夹在下巴下,三两下顺着梯子就爬上了墙头。
老陈家院子里站了一圈儿人,男女老少都穿着清凉,十分热闹。
邵一乾找了一圈,可算在老陈家甫一进门的护墙那里找到了陈萌。那护墙上贴了一层红色的瓷砖,上面十分直白地拼了四个字:招财进宝。陈萌就贴在那“宝”字的下边。
陈萌着实费找,大秋天的,他裹了一身红秋衣红秋裤,往红色的护墙那一贴,不仔细找还真发现不了。
邵一乾游手好闲地给陈萌这一身打扮配了句台词:“谁还不是小公主咋的?”
不过他兴许是刚从暖被子爬出来,连拖鞋都没穿,光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俩脚指头还紧紧贴在一起,似乎在相互安慰,难解难分的。他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士可杀,不可辱。”
此外,他两只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奥特曼,跟他一样,穿红秋裤的奥特曼。于是基本可以断定,陈萌的红秋裤纯属在cos奥特曼。
老陈披着衣服立在院门那里:“你再犟一遍?!”
陈萌今儿算是豁出去了,用比方才更大的声音吼道:“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老陈顺手抄起斜在一旁的扫帚棍子就扔了过去:“翅膀硬了是不是?”
那扫帚棍擦着陈萌的耳朵砸在护墙上。
陈萌从没遭受过如此待遇,一时就楞在了原地,脸也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待反应过来后,十分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姓陈的,你竟然打我。”
陈小公主发飙了,他发飙的方式与众不同,十分清奇——只见他毫无预兆地转身朝院子里那口吃水井狂奔而去,掀了井盖毫不做作地就往下跳,似乎不是用来吓唬别人的,他来真的。
……所以一般表面不熊的孩子一旦熊起来,那家伙,简直能熊出银河系直奔外太空,能熊出一条人命来。
邵一乾唬了一跳,手电筒“吧唧”摔下去了。
老陈气得要晕过去了,咬牙切齿道:“我平时惯着你了是吧?要看奥特曼,买,要看猫和老鼠,买,还把你惯出一身鸡毛病来。你跳,都别拦着他,我看你跳!”
老陈家那口井是深甜水井,典型的肚子大入口小,只堪堪能通过一只汽油桶。一家人用水也十分珍惜,怕刮大风把水弄脏了,通常在那井口上盖一半厚实的石盖面和一半木盖面。陈萌方才那一下子只是掀掉了木盖面那一侧,露出来的井口面积连汽油桶的一半都不到,压根儿就装不下他。
而陈萌是铁了心要投井自尽,打算用实际行动叫这伙儿擅自做主迁了他学籍的大人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士之怒”——若士必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井口小,他就使劲儿拼命往下挤,于是便十分完美地卡在了胯骨那里,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一步也挪不动了。
这下美了,这“士必怒”的戏码顿时演不下去了,中途拐了个弯,剧本被篡改成了“匹夫之怒”。
邵一乾:“……”
太不专业了!差评!
老陈悠悠哒哒地踱过去,老顽童十分幸灾乐祸地蹲下来,对自己亲孙子道:“小兔崽子,念那么多书都他娘念狗肚子了。你不是最崇拜鲁迅么?你偶像说,‘不满是向上的车轱辘’,敢情你就没记住是吧?”
被卡得风中凌乱的陈萌噘着嘴,不服气道:“你放屁!明明是你对我不满!不是我不满!我很满足!”
他喊完这句话,扭过头往邵一乾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道:“哨子!你不说要来推我一把么?!还在那磨蹭什么?!”
老陈:“……”
邵一乾一个没扶稳,一头从墙头栽了下去。幸好脚下的土地上堆满了荒草,否则真给他摔个半身不遂,那就好笑了。
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跑过去蹲在陈萌身边,讪讪道:“我上哪儿知道你小子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说活活憋死……啧啧,你可真牛逼。”
老陈出手在陈萌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而后挥挥手示意大家回去睡,对陈萌道:“看你那二两出息……行,你不是愿意卡着吗?那卡着吧。不过顺风车是明天早上八点来,现在是晚上八点,你可以估计一下一共要卡多长时间,你俩抓紧时间话个别也挺好。”
说完就站起身扬长而去,而后屋子里的灯没一会儿就全灭了。看来老陈当真打算给他来个大招,叫他美美地痛不欲生一下子。
陈萌简直举目无亲。他骨头卡在石面上,没一会儿就疼得难以忍受。他就双手撑在另一半的石盖面上,来抵消下坠的力道,忧心忡忡地道:“哨子,我该怎么办啊?”
邵一乾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那个奥特曼帮陈萌夹在他下巴下:“求它。”
陈萌:“……”
他急得眼圈都红了,面色却开始发白,似乎去城里念个小学能要了他一条小命,这也忒令人费解了。
邵一乾绕到他背后,双手架在他胳肢窝下往外拖他:“你跟他谈条件嘛,就比如在城里上一节课给一毛钱,上一天课给一块钱之类的。就你蠢,这么点儿事还值得你这么折腾,你挺有种呗。”
陈萌双手揪着自己的红秋裤以防被蹭掉,一边蔫头耷脑地随着邵一乾拖他,闻言鄙视道:“比你有种,看你那财迷的样子吧,绝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灵机一动,兴奋道:“哎要不你跟我一起转学吧,我俩一起也有个伴儿啊!”
邵一乾重重地点了点头:“有道理,好主意。”
他手上的动作却与他的话大相径庭——他把刚拖出来的那一两公分距离有重新给他按了回去,还买一送一地加了半公分。
陈萌:“……痛痛痛!”
邵一乾面无表情道:“老鼠药吃多了吃坏脑子了吧?叫我陪你干嘛?你是还没断奶还是要吃肉?你是少了条胳膊还是短了条腿?我能给你喂奶,还是我能给你做饭?嘿,我他妈也得有那能耐不是?”
陈萌跟这没文化的简直说不通,又不好跟他磨叽什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那套肉麻兮兮的废话,登时觉得邵一乾此人纯属是被狼掏过心的。
陈萌和邵一乾不一样,他打小就被老陈逼着读过许多书,许多东西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他从书上看到过。那些还没有被他亲身实践过的东西,总要在以后的日子里被生活的大浪由里到外、从头到脚地淘一番,兴许才能留下些鞭辟入里、闪闪发光的值钱货。
简单来说,他是个没吃过猪肉,但起码见过猪跑的赵括,他起码有“纸上谈兵”的本事。
正逢眼下,歧路当前,他没来由地就把自己催眠出了一身山雨欲来的伤感,跟真的似的。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结果……他就真给泪眼上了!
邵一乾浑身抖了一下,一巴掌拍陈萌脑门儿顶,不解风情道:“哭个鸡/巴毛,让你去城里,又不是让你去死。哎,给你几句忠告。”
陈萌打开他的手,泪眼婆娑道:“啊?有话说有屁放,我听听你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邵一乾“嘿嘿”一笑,一本正经道:“每次你要抹眼泪的时候、每次当你被吓得要屁滚尿流的时候……”
陈萌洗耳恭听他的下文。
接着邵一乾一把攥住他手腕,虚虚地抬到半空中,而后对准一个地方来了个自由落体似的空投,说:“……摸摸你的鸟,鉴定一下自己的性别。”
陈萌:“……”
真他妈白得好刺眼的一枚象牙。
夜风中飘过来一阵馋人的肉香,邵一乾一算日子,心里顿时一声“卧槽!”
不为别的,今儿是隔壁的隔壁代屠户家杀猪的日子!
他急忙就要走,被陈萌一把拉住了。
陈萌:“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就起身回自己那小屋子里去了,等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超级大的纸盒子,那盒子上面还印着几个黑体字——日本进口高级狗粮。
老陈能耐呢,去城里进货都能把这高逼格的玩意儿弄回家里来,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邵一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