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路晃荡到了学校,很奇怪,今天所有的熟人儿见面第一句话先不问别的,都跟商量好了似的,统一口径地用这句话跟他打招呼:“哟,哨子,你梳子呢?”
邵一乾丈二摸不着头脑,问宋包包道:“梳子?什么梳子?”
宋包包递给他两个核桃,解释道:“你那低年级的小叔叔呗。”
邵一乾:“……”
哦,合着他上次蹲在教室门口,哭成那窝囊熊样儿,居然还给一嚎成名了。
邵一乾邪里邪气地一笑,把两个核桃一起捏在手心,一使劲儿,只听“嘎嘣儿”一声,俩核桃顿时都粉碎性骨折了——难为他数学学成了狗屎,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种物理知识上还抓住了精髓。
他一边从那残骸里挑核桃仁来吃,一边半闭着眼睛,重复道:“叔子……我就没见过那么窝囊的叔子。”他说着便惯性地要往前砸个纸团,这才后知后觉,妈的……李西西都离校出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做为人类,邵一乾有一个特长——反射弧特长,要算的话,抵得上七亿杯香飘飘奶茶摆在地球赤道上的长度。到这会儿,他环顾教室一周,一脸懵逼地发现:“卧槽!萌子和小井都不见了!日子可怎么过!”
他被这个认知刺激得要鼻血横流了,然后眼皮子底下突然冒出来一把开了口的松子儿。
于是好吃懒做的邵一乾那点儿指头尖儿大的不痛快,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宋包包收回爪子,边嗑松子儿边问道:“网吧?去不去?一起啊。”
邵一乾就爱和这种土豪交朋友,当下十分痛快地道:“去!不过……”他眼珠子一转,眼皮半垂,挑了挑一侧的眉毛,阴恻恻地道:“还要办一件事儿,我心里才痛快。”
邵一乾和宋包包,这俩害虫只要凑在一起,杀伤力就是指数幂往上飞,他俩凑在一起,基本宣告英语老师的世界末日要来了。
你道邵一乾那个“事儿”是什么呢,也不是别的,就是给英语课堂制造混乱——用吃东西的声音。
邵一乾不爱吃坚果,确切地说,他不爱吃任何需要二次劳动才能放到嘴里的东西,核桃要把壳扒了才能吃,瓜子、松子都要扒壳,他懒得扒。
还有一种逆天的东西,他见了那玩意儿就脑袋疼,那个玩意儿姓石,叫榴,他也懒得把子儿吐了。
不过今天情况不大一样,他和宋包包一拍即合,一个赛一个能搞事情,在课堂上较劲儿,比谁扒核桃的动静更大、谁能扒得最完整。
邵一乾光扒不吃,还边扒边抖腿,还专门靠着桌子抖腿,课桌落地不稳,被他这动作带得一直噔噔作响。这完了还不算,他还时不时打个流氓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天皇老子把屎把尿。
老师忍无可忍,但又十分忌惮于这孩子那无敌的杀伤力和十分有限的教养,前半堂课一直忍着没搭理这一对儿老鼠屎。但这俩大毒瘤到了后半堂课,越发过分了——俩人在桌子上开始拍英雄卡,看谁拍过来的数量更多,噪音十分巨大,课简直没法儿继续进行。
老师捏书的手都要变形了,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内伤、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把邵一乾叫起来,提了个最简单的问题:“把英文字母表从头到尾背一遍吧。”
邵一乾“啪啪”把自己手上的碎屑拍干净,邋里邋遢地站起来,顿了几秒钟,踩到了凳子上,清了清嗓子:“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侯。”
宋包包一个没忍住,被一粒松子直接卡进了嗓子眼,咳了个天翻地覆,咳得花枝乱颤的——邵一乾简直不学音乐都可惜了,这货用“ABCD”的调子唱了一遍国歌!
邵一乾记不得那些七扭八歪的字母,他就唱即兴的。他唱完了,脸上也没多大表情,可坐在地下的小朋友的肩膀基本都在抖,老师则全身发抖,明显被气得够呛。
他略微一低头,歪着脑袋对宋包包语重心长地道:“哎哎,灌口水啊包子,别把你那肺咳出来了。”
宋包包干脆把头埋进怀里,趴桌子上笑得无法自拔。
邵一乾“咚”一声蹦到地板上,手脚发懒地往自己桌子上一坐,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一”字刚脱出口,老师果然忍不了了,把书一砸,扭着恨天高就跑了,连个临终遗言都没留下个标点符号。
邵一乾大获全胜,他十分得意地坐下来,撅起嘴吹吹自己额头上的浮毛:“这种阵仗的撕逼,我就没输过。”
宋包包忙中给他举了个大拇指,又摊开手掌和邵一乾来了个“give me five”,笑得一脸汗:“你简直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事实证明,他俩高兴得太早了。
老师不仅去而复返了,返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高个子男人。
此人身高大致到教室门顶,暮秋的天气还穿着一件黑色T恤,他那黑色T恤被胳膊上膨出来的肌肉撑得满满当当,在胳膊上面还文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大蝎子。
再看他那脸,要概括来形容的话,就是一张再典型也没有的反派脸——鹰钩鼻、丹凤眼、厚嘴唇。
对了,他还可黑了。
很让人对英语老师的审美产生怀疑。这么一个洋妞儿,不找个奶油小生款的,偏找个江洋大盗款的,这口味,搁哪儿它都算是出类拔萃的。
别说谈对象,就是约一炮也得躲着他走。
邵一乾和宋包包对视一眼,双方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屁股下的凳子。
那男人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绕过来了。他过来的时候,邵一乾觉得脚底下的楼板都在震,这架势,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于是他先声夺人道:“校长爷爷!校长爷爷!有人在教室耍流氓!大人欺负小孩儿啦!”
传说中的“校长爷爷”没到,到是等到了那男人伸出来的一条胳膊。
那男人压根儿就没怎么费劲儿,轻而易举的就把邵一乾两条细胳膊拧一起了:“那小兔崽子是你?”
邵一乾狠狠啐了一口,不要命地横道:“有你什么事!吃饱了撑得慌要找茅房!你他妈走错地儿了!”
男人不慌不忙地抹了一把脸,奇怪地笑起来:“我就喜欢这种的,嘴硬,讨起饶来才更有意思。”
第18章 斗殴
邵一乾一听这来路不明的糙汉这种轻佻的语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地蹦出来造反,恶心的不行。
那男人一开口讲话,露出一口里出外进还短小精悍的牙,舌尖上还十分猎奇地穿了一个小银环,邵一乾觉得自己以后都没法儿正视耳环了。这个人,恐怕是他记事以来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了,毫不夸张地说,他认识的所有奇葩,一气儿加起来都没这个让他厌恶反感。
那种感觉不是由他那歪瓜裂枣的面相带来的,而是一种毫无缘由、莫名其妙的反胃与不共戴天,是人在本能的指使下,由潜意识所操控的一种情绪生理反应。
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被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所钳制,看上去几乎无能为力,多飚几句脏话只能显得张牙舞爪,没有任何实际效用,更像是一种气急败坏。
他脑子里蓦地蹦出了一句话:“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站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即便你的背后一无所有。”
是邵奶奶在小黑屋里说的。
但他明显给理解歪了,他歪头打量着这个人,心里盘算着,如果单枪匹马地跟他较劲儿,胜算有多大。
那人是站在过道上,越过了宋包包伸长胳膊来抓邵一乾的,正好把宋包包挡在胳膊外侧。
宋包包看准时机,猛地抽出凳子,狠狠往那恶心死人不偿命的男人背上砸去。
“小心!”
此刻正站在门口的老师一声惊呼。
那男人连头都没回,暂时放松了对邵一乾的钳制,随意挥了下胳膊,只听“咔”一声,木凳子脚踩的地方登时裂成了两半。
断裂的地方支出来参差不齐的短茬,又原路返回,一下子戳在了宋包包的额头上,他那额头立马就见血了,细细的血流顺着额头,跨过眼睛,直奔下颌而去,模样十分血腥。
“包子!”
邵一乾悄悄在手里紧紧扣着一个圆规,等那男人再次伸过胳膊来时,把那圆规狠狠刺进了那人的掌心。
他人小,灵活,三两下便跳上了课桌,才刚站稳,他胳膊就又被拧成了山路十八弯,疼得够呛。
那男人颇不是东西,以大欺小,用拳头在邵一乾肋下捣了一拳。
邵一乾疼得龇牙咧嘴的,不过他也顾不上疼了,宋包包被砸了一下之后,呆愣在原地,都傻得底儿掉了。他不动声色地把全身的力气往脚尖上逼,然后使了个下三滥的招数——断子绝孙脚。
嘿,切中要害。
邵一乾穿的是新鞋,鞋底子还没磨软,硬邦邦的,这么一下飞过去一脚,简直跟建筑工人高空坠地发生的重度骑跨伤一个效果,别称“存天理,灭人欲”。
那效果真可谓立竿见影,瞬间就把那人搞了个弯腰惨叫。
邵一乾急忙跳下来,拉起呆若傻逼的宋包包就要跑,一转眼看见宋包包头上的血跟往外涌似的流个不停,顿时就火大发了。他顺手抄起邻近桌子上的一杯水,二话没说,全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