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点儿缓过劲儿来的白子嵘表示:等等,爹你生气的重点好像不太对吧?
白子峥却不知道家里已经因为他的事闹成了这样,毕竟从他的角度看来,他只是被白老爹无缘无故地骂了一顿(白老爹半个字儿都没提男人),又被单方面挂了电话(实际是白子嵘干的)而已。白子峥莫名其妙地被怼了一通,本想给白子嵘打个电话问问他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偏偏这个时候顾晓辉过来找他,说审讯室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徐副厅长和池科都在,关键人物就差他了,问他要不要赶紧过去。白子峥略一权衡,觉得还是眼下的情形比较重要,索性把手机开了静音,从根源上杜绝了他爹的骚扰,这才和顾晓辉一起朝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因为这次的案情比较特殊,傅云声特意选了有单向玻璃的房间来进行这次的审讯。池朗还是案情进入正式调查程序后第一次过来局里,本来都做好了接收闲言碎语的准备,没想到入耳的内容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善意,顾晓辉还单独跑过来跟他表了一通身为脑残粉不离不弃的决心,让池朗哭笑不得地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玻璃心了。审讯室和观察室是两间并排的屋子,中间嵌着一块明晃晃的单向玻璃,视野要比一般审讯室里的实时监控要好上许多。徐闯作为传说中的省城来人,又是这起案子的督办,此时此刻当然不能缺席。池朗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些歉意地叫了声徐叔。这几年两个人同在省城工作,彼此之间倒也没有生分,只劳心他专门来津南跑这一趟。徐闯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片刻后朝后方极和蔼地笑了笑,回头一看是白子峥来了。
今天是傅云声和温馨负责主场,两个人的审讯经验都很丰富,温馨一个女警又适当降低了女性嫌疑人的戒心。鉴定中心那边是韩毅过来,余下就是暂时赋闲的顾晓辉和方霖,如此一来刑侦支队的人倒也齐了。池朗微微一笑,看似目不斜视,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握住了白子峥的左手,借着牵手的力道轻轻晃了晃,又低声道:“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白子峥道:“打过了,今天晚上我不回去。”见傅云声和温馨已经做好了审讯前的准备,手指收拢,示意他去看对面房间里的情形。
说起来,这还是白子峥第一次见到这个身为沈嘉南妻子的女人。
端庄,柔和,恰到好处。
标准的贤妻良母。
但白子峥却看不懂她眼睛里的东西。
惆怅么……说不清楚,不一定是在抵抗什么,也不一定是在恐惧什么。白子峥不了解女人,却觉得周牧云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周牧云不卑不亢地落座,抬起头的瞬间,似乎还对着傅云声和温馨轻轻笑了笑。
她穿了套暖白色的裙装,涂了一点儿淡粉色的唇彩,仿佛一朵盛开在枝头的白色牡丹。神色从容,不像是犯罪嫌疑人面对警察,更像是应聘者面对严谨考官时宠辱不惊的姿态。
几个常规问题过后,傅云声开口道:“七月十五号凌晨的时候,你在哪儿?”
周牧云却没有回答,低下头,嘴角堪堪一翘,笑容里却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不,我不想狡辩什么。你们找我来,应该不是想听我把几天前的话再重复一遍。是,沈嘉南是我杀的,还想嫁祸给池先生。你们想听的不就是这些吗?”
池朗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和沈嘉南成对的婚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十分朴素的小小圆环,嵌在周牧云的手指上,却隐隐显现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在座的其他人却因为她的这番话而稍感意外,毕竟依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是水果刀又是乔装出行,怎么看也不是个会轻易低头的主儿,没想到预料中的持久战变成了速战速决的单方面投降,几乎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周牧云似是察觉到了对面二人的心意,轻轻一哂道:“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一早就知道池先生是个警察,不然也不会报案,你们警察认真起来,又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
温馨道:“你的动机呢?”
周牧云道:“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他骗婚。”她说,“我最开始没想杀他,是他逼我的。我们两个相亲认识,相处了一段时间决定结婚。四年了,我知道他心里还有别人,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人,结婚对我来说只是满足父母希望的交易而已。”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喃喃自语又状似娓娓道来,“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他比我大两岁。我十九岁的时候认识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决定嫁给他。准备领结婚证的那天他出了车祸,被一辆土方车撞倒,再也没有醒过来。我在民政局门口等啊等,等来的不是我的丈夫,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的声音突地哽咽起来,脸上却仍是在笑,“所以我永远忘不了他,这种感觉……你们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白老爹的名字是我用软件生成的哈哈哈→_→今天……说点儿什么好呢?
by周末想去逛宜家的小顾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
前一个他和后一个他肯定不是同一个他。
白子峥不懂周牧云在此时提起未婚夫的用意,对比出真知也好纯粹的煽情也罢,有关上一段感情的描述却百分之百没有虚构的成分。周牧云的人际关系是方霖负责,这几天的调查下来,明里暗里都能凑出一篇八卦。周牧云的未婚夫——或者说前男友,是和她同一所大学的校友。两个人因为一场运动会相识,后来有意无意总能碰到,一起上个课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慢慢就发现彼此的个性都很合意,一年后自然而然地牵手告白。男方的家境比周牧云稍差,但很愿意为了她来东林奋斗,毕业后的几年里也算是小有所成,贷款买了房子,又精心准备了戒指向周牧云求婚。但没想到就在两个人决定领证的当天,男方意外出了车祸,当场不治而亡。周牧云接到消息,当即在民政局的台阶前晕了过去,男友的葬礼过后甚至还拿了水果刀准备躲在房间里自杀,幸亏被一直警觉着的父母给救了下来。
如此平复了一年的时间,周牧云也没再找新的男友。把男方父母接来东林,悉心照顾,闲暇时间就去两个人充满回忆的地方坐坐——再谈一场恋爱的事情几乎没人敢提。后来时间一长,男方双亲固然暖心于“前儿媳妇”的长情,但设身处地想想,也觉得她不能就这么耽误下去,便联合了周家父母劝她早早放下。周牧云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周家父母见她没有反对,这才积极安排了几场相亲,最后觉得沈嘉南的条件不错,两个人的相处过程也不见摩擦,便把结婚这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周牧云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待嫁的新娘,只在新婚前夜把有关前男友的一切尽数封存。看着承载过去记忆的照片被细小的火苗一点点地蚕食,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照片中人像的化身,一瞬间着实体会到了心如死灰的感觉。白子峥不一定明白周牧云倾诉的意义,温馨却渐渐有些懂了。相亲是什么?看你有没有房子我有没有车子,双方的家庭是否般配,在有限的条件里做出最优的选择,彼此不反感便是一桩美满的姻缘,感情反倒退居次位,变成了可以慢慢培养的东西。她放下了七年的感情和沈嘉南走入婚姻,最终却发现对方是个骗婚的渣男。周牧云恨他吗?当然恨他。扒皮拆骨,犹不能够。不仅是为自己,更为了那段埋没于婚姻的深入骨髓的感情。
温馨不觉放轻了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周牧云道:“大概一年前吧。我和他的感情……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样好。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相敬如宾,我以为他知道以前的事,不想勉强我,还想着要对他好一点儿,哪怕不能真的喜欢上他,至少在生活上不亏欠他。后来发现……其实是他没那个想法,冷淡的很。我那时就觉得他心里应该是有人了,但他不说,我也不问,毕竟我也不是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我们只有在别人面前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后来他搬到书房去住,同一屋檐下,他以为能瞒得过我,但有些事情……除非我真是聋子哑巴,不然我该知道的,总能知道。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听见他在说梦话,就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叫小朗。”
小朗……白子峥每次听见这两个字都有种特别缄默的感觉,不是过于亲昵导致的反感,只和池朗反复强调让沈嘉南叫他的全名一样,时过境迁再追溯往事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池朗一时之间倒不觉什么,大抵是分明沈嘉南一向如此,却从指间的异动察觉到白子峥那一丝微妙的不悦,噙着一抹笑道:“你跟一个死人置什么气呢。”
他这话说得凉薄,白子峥却也不恼,只淡淡道:“……你这话要让别人听见,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池朗坦然道:“我管别人怎么想呢,反正我没有对不起他。”他稍一沉吟,“何况一报还一报,于心有愧的人也不该是我。你说是么,我的好子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