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换了三辆车回到楼下,拿钥匙开了门。沈嘉南就在书房的床上躺着,没睡,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出来了,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回来。客厅还是我走之前的那个样子,我把桌子扶正——吵架的时候倒是没砸东西。我说我们两个应该谈谈,他点点头,我转身进了卧室,把衣服换了。当时就想……杀人嘛,身上肯定会有血,李亚的衣服我不能弄脏,也不能让她发现我换了衣服。我挑了件夏天的睡衣,回到客厅,沈嘉南问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说这是我家,我回来睡觉不可以吗?说完去了厨房。那把刀被我藏在灶台下面的抽屉里,还没人动过。去李亚家的路上我就把手上的透明指甲油给搓掉了,正好厨房里有刷碗的胶皮手套。我戴上手套,拿着刀,站在厨房门口往外看,沈嘉南就站在茶几旁边,很没防备,在等着我出来,我就冲过去把他给捅了。”
“他没想到我会捅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又抬起手来抓着我的胳膊,很疼。我整个人撑着他的体重,戴着手套……血的感觉很模糊。他那时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之后又开始自言自语,说我那么恨他,杀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为了这种事赔上自己,杀人是犯法的。他说这些……我突然觉得他很蠢,也很可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说教,大概是这一刀捅得还不够狠,就把刀拔|出来,换了个地方捅了第二刀。”
“然后我为了刺激他,就告诉他,那把刀上只有池先生一个人的指纹。”她垂下头,玩味的表情似是在回忆当时荒谬的场景,“结果沈嘉南居然笑了,说小朗才不会在我身上吃那么大的亏。他连省城案都破了,你这是难为他还为了我操这么大的心。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突然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既恶心,又可怜,于是推了他一把,看他摔在地上,还想起来,就压在他身上,朝他胸口又捅了几刀。”
傅云声道:“捅了几刀?”
周牧云道:“七八刀吧,记不清了。那时我已经没力气了,看着他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喘,后来渐渐没声音了。我跪在地上,身上都是血,拿手机给我闺蜜打了个电话。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间特别想哭。我闺蜜听出我声音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沈嘉南心里还有别人……她知道我和沈嘉南没什么感情,如今说开了是件好事,不懂我为什么那么伤心。我说我不是为了沈嘉南,是为了远程……她知道我是想远程了,沈嘉南耽误我那么长时间……她就一直安慰我,说不能便宜了沈嘉南。我当时就想,我没便宜他啊,真没便宜,人都死了我还怎么便宜。我闺蜜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在同事家,又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她给我出主意,让我离婚,又让我把夫妻财产分割清楚……这时候沈嘉南突然动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扎了他一刀,‘噗’的一声。我闺蜜可能听见了什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突然间心慌得厉害,怕把她也牵扯进来,就说我同事好像醒了,然后挂了电话,又在沈嘉南身上扎了两刀,这次他真的死了。”
“刀就插在他身上,我没动。然后站起来,踩着血,撕了睡衣把脚包上,怕留下脚印。然后我用水洗了洗身上,出来时地上的血已经把我留下的痕迹没过去了。我怕做多错多,突然想起沈嘉南是做程序的,家里还有鞋套,就找了一双穿上,把一些比较扎眼的痕迹擦了,留下的那些争取让人觉得凶手是从大门跑出去的。然后我想到他和池先生的照片……可能是因为我看过吧,所以特别敏感。当初我碰那些照片的时候没戴手套,你们找到这种证据,万一发现我的指纹那就完了。大半夜我又不能把照片带回去销毁,就找地方偷偷藏了起来。”
余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周牧云布置完现场后悄然离开,回程时仍然采取了和来时相同的策略。因为担心夜车司机会对独来独往的女性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略作变装后还选择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TV作为自己出发时的掩护,在六合桥附近的小区下车,步行穿过大桥,途中丢弃了早就打包好的证物,再乘第二辆车回到了李亚家附近的车站。整个过程虽有意避过了家门口的监控探头,但在下车之后还是一不小心就露了形迹,毕竟她再怎么变装也逃不开身上的那两件衣服。至于证物,因为案发现场就是自己家里,大量的指纹和脚印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周牧云只把染了血又撕成两半的睡衣、行凶时戴的胶皮手套、清理现场时用的鞋套和几块砖头一起缠进了塑料袋里,一了百了地沉江了事。
而后她步行返回李亚家中,因为李亚吃了安眠药正在熟睡,开门时的细小响动很难引起她的注意。这时又是夏季,周牧云一来一回间并没有带回什么诡异的寒气,稍作休整之后也难以露出太大的破绽。等到第二天早上李亚醒来,看见周牧云一脸憔悴的样子,自然关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周牧云再似是而非地道歉一番,很快让李亚有了自己听到她打电话的错觉。
周牧云一字一句地说完,双手略一交握,纤长的睫毛勾画出一个冷漠又优雅的弧度,又恢复了那种仿佛无所畏惧的从容。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
而在她条理分明的叙述中,却始终没有提到沈嘉南电脑里那段堪称诡异的录音。
傅云声在此前的讯问中一直甚少开口,但这并不代表他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如今不消旁人提醒,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怀疑周牧云动用了窃听,是在综合所有线索之后作出的判断,主观臆断做不得数,这段录音的来历却务必不能含糊过去。在接手了外遇报告的线索之后,警方也设法和那位王侦探取得了正面的接触——这位王侦探也算是半个科班出身,对这起捉奸演化出的骗婚事件尚且记忆犹新,本来看在周牧云命途多舛的份儿上还准备帮她一把,找几个律师朋友帮她参详参详,被周牧云拒绝之后便没了下文。王侦探也承认,他当初的确对沈嘉南实施了监听,是借周牧云之手在沈嘉南的手机里装了个小小的窃听芯片,用来盗取他的通话内容和短信详单,对于这种非工作场合的私下见面,王侦探坦言他更喜欢“跟踪+偷听”的方式,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启录音,反正对沈嘉南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小心一点也不会有错,被发现了也能用误会解释过去。至于那种警用级别的即时监听,给钱的话他也能搞到,就看他的雇主有没有那么大方了。
王侦探的处置暂且略过不提,他本人却坚决否认了自己作为周牧云窃听设备的来源。温馨在傅云声的授意下播放了那段录音——池朗说那番话的时候气急攻心,言语之间难免有些托大,如今众人却没了揶揄他的心思,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牧云的身上。
周牧云轻巧一笑,道:“我没听过。”她似是早有准备,面对傅云声的诘问,又徐徐道,“我连杀人都承认了,有必要……在录音的问题上撒谎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周牧云带没带钱包是前文的一个BUG,这里采取了她说自己没带(实际带了)的事实。前文我找时间修改一下,实在舍不得破坏我整齐的更新时间QAQ啊另外……
因为感冒了下次的更新可能会久一点……
by讨厌流鼻涕嗓子痛的小顾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她这句话说的不无道理,那轻巧的一笑却无端浸润出几许微末的寒意。虽然也可勉强理解为心灰意冷的混不在意,白子峥到底还是没有放过那一丝诡异的直觉,现实却是傅云声和温馨俱被疑罪从无的信条给打了回来。周牧云的电脑里没有安装窃听程序的痕迹;沈嘉南书桌下的胶带痕迹也完全可以辩称毫不知情;设备本体若被沉江恐怕也是大海捞针,这几天又下了场雨,河水流速加快,搜寻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更是难上加难——诚然他们对周牧云有所怀疑,缺乏有力的证据也是不争的事实。
讯问一时陷入了僵局,周牧云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警方的窘境,仍是一脸平静地在等待着傅云声的回答。虽然现在把周牧云铐起来带走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交待的内容十有八|九都和警方掌握的实情相符,但录音既已是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证据,又险些让池朗栽了个跟头,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子峥正想着这个突破口该怎么打开,池朗却松开了他们交握着的那只手,等到白子峥侧头看时,池朗已经走到了徐闯身边,也不知道对他徐叔耳语了什么。
徐闯略一点头,显是应允了池朗的提议,片刻后用话筒对审讯室内的傅云声道:“傅队,问周牧云,那天晚上她买香油回来,和沈嘉南具体争吵了什么。”
傅云声从耳机里接收到徐闯的指令,细不可察地同温馨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问周牧云时倒没显出“替别人问”的迹象,周牧云却有些在意他怎么突然换了话题,而且这个答案……她会对沈嘉南痛下杀手,未尝没有这次争吵的原因。
是什么呢?……是导|火索。她在心里给出了这样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