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悍记 (夏末819)

　　吧台边的大夫举了举杯，手腕和腕上的雅克德罗珐琅彩绘老虎表熠熠生辉。
　　卧蚕此时应该也是亮的。
　　赵明澄很是得意。
　　侍应回来时，手上托着的酒还在，杯底垫一张便笺，和两张红票儿。
　　赵明澄尽量淡漠着一张脸接过纸条。
　　竟然是从随身带的不知道什么小本儿上撕下来的，淡黄色，一条条打着行文线，上下两头还被细心撕掉了边儿，像是那里原本印着什么不能见人的字。
　　手写的字倒是跟骨架本人像得很，嶙峋，细密，间架优美，咬扣结实。
　　“天涯何处无芳草，别泡汉子好不好。”
　　赵医生淡漠的面具咵嚓一声碎成了十万八千片。
　　说好的文艺青年呢？这半文不白的打油诗是怎么回事？
　　后面还有一行PS：“两百块给你小女友买束花，别喝太多早点儿回家。”
　　写个PS你还押韵？作诗有瘾？
　　不是，谁说我要泡你了？！谁告诉你的？！
　　难得碰上个好看得跟我不相上下的，交个朋友请喝杯酒不行吗？
　　谁说我要泡你了？！
　　你有我聪明吗？瞎猜有意思吗？
　　谁说我要泡你了？！
　　不过这么看来好像是挺聪明的！
　　但是聪明也不代表我要泡你啊！
　　谁告诉你我要泡你了？！
　　两百块钱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钱？！
　　就算我要泡你，你给我钱是几个意思？
　　究竟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泡你了？！！
　　咦，不对！谁告诉你我有小女朋友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这么说早就关注过我了？
　　这是泡我么？
　　谁准你泡我了？！
　　分手了好么！早就分手了！
　　知道我有女朋友不知道我分手了？！
　　到底是关注我还是不关注我？！
　　谁告诉你我要泡你了？！！！
　　你给我说清楚！
　　赵明澄把樱桃嚼得汁水乱溅，险些连核一块儿吞进肚里。
　　赵医生=滑铁卢。
　　=GAME OVER。
　　=KO。
　　=沙扬娜拉。

　　☆、4个晚上

　　凌晨零点半，李蔚然猫在屋里敲电脑。
　　刑警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睡稀松平常，但好歹没大案的时候还能早早跟软|床约个会。
　　看来医生是有点儿惨啊，不到12点不松缰，不过零点难下马。
　　李蔚然一边打字，一边在心里为赵医生点了个蜡。
　　电脑那边的赵医生当然不知道有人帮自己默默掬着同情泪，还在孜孜不倦地教诲：“其实我当初学头骨复原纯粹是一时兴起，看推理剧看多了，手痒。学了才知道，这东西真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神奇，复原出来就是个大众脸，看谁都像，看谁都不像。”
　　“没事，我这不是山穷水尽了嘛，死马当活马医呗，万一您手里一过，我就把这案给破了呢！到时候给您送锦旗啊。”李蔚然噼里啪啦打字，这么爱给人上课，看来是个老医生，得用尊称。
　　赵老医生发了个微笑表情，系统自带那种。
　　李蔚然把心里的蜡加到两根。
　　“现在的问题是，头骨复原必须得在原头骨上操作，你那个头骨是重要证物，我们隔得又这么远，你也不能把头骨寄来海市吧？”
　　李蔚然一呆，啊，这个问题，竟然，完全，没想到。
　　“那，怎么，办？”隔着屏幕送去一缕深深的绝望，希望赵老医生能感觉到，发发慈悲，救人一命。
　　赵老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面伸手捋了下白胡子，好半天没回消息。
　　李蔚然急了，小心翼翼试探：“赵医生，您……”
　　想问您还在吗？不妥，万一人家一把高龄了，这话听着太不吉利。
　　那问您还好么？也不妥，我也没做什么伤害心灵的事，怎么就好不好了！
　　那问您睡了吗？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李蔚然十脸懵逼。
　　“3D扫描仪，知道吗？”赵老医生忽然发话。
　　李蔚然下意识挺了挺本来就挺直的腰，恭敬谦卑地答：“知道，就是我们小地方，没见过真的。”
　　“那，找找看，能找到，就好办了。”赵老医生吩咐。
　　李警官简直想在屏幕前扫扫袖子打个千儿，大喊一声“喳”。
　　“行，我明天问问科技馆或者科研所。”
　　“那先这样吧，明天要找到3D扫描仪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办。”赵老医生说完，蹦了个挥手再见的表情，还是系统自带。
　　小李警官含泪打出两个字：“再见。”
　　想想不对，又赶紧补充一句：“您早点儿休息，注意身体。”
　　赵老医生的头像唰地灭了。
　　第二天，还是凌晨零点半。
　　小李警官打着哈欠听候赵老医生旨意。
　　“赵医生，我今天去科技馆，找到一台3D扫描仪，局里出个手续就能借回来。您是打算让我用它把那个头骨扫描个模型出来吗？但是扫描出来也只能存电脑里，我是不是还得找个3D打印机？”
　　别看李警官一头卷毛，脑子可没被烫过，该有的褶儿一根也不少。昨天赵老医生一说，再加上今天在科技馆感受了一把高科技，立刻猜到了。
　　不过也不敢在老爷爷面前得瑟，毕恭毕敬跟人陈述事实。
　　赵老医生似乎很满意：“不错，挺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打印就不用了，直接网上把扫描数据传过来就行。”
　　李警官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赵老医生说话就想给跪，心里那个慌张外带无限景仰：“赵医生，请问需要多高精度的扫描仪才行？”
　　仿佛能看见赵老爷爷在那边捋着胡子笑眯眯点头：“功课做得挺好。精度当然越高越好，精度越高，定的点位越多，扫描出来的数据越精确。就找你们那边能找到的精度最高的仪器来扫吧。”
　　李警官恨不能双脚立正在屏幕上打个军|礼出来给老爷爷发过去：“是，明白了。”
　　“明天见。”赵爷爷挥挥手，又消失了。
　　李蔚然想说：老神仙慢走……
　　第三天，零点十分。
　　“李蔚然？”
　　李警官刚洗完澡，搓着头毛就听见电脑啾啾啾直叫，赶紧奔过去，一看，竟然真是前两天自己不招呼不会出现的赵老爷爷。
　　连滚带爬打字：“在在，赵医生，我在。”
　　“哦，没事，今天下班早，随便喊喊。”
　　李蔚然喝口水定定心神：“难得您今天下班早，数据有点儿大，我正往邮箱传呢，您就不用守着了，早点儿睡吧。”
　　“睡不着。”赵爷爷言简意赅。
　　哦，老年人，觉少。李警官暗自点头。
　　然而我要说点什么好？有代沟啊赵爷爷。
　　“你以后别老您啊您的，听着别扭。”赵爷爷降旨。
　　还挺不服老，不您就不您吧，老这么说话也真是累。“好的，那我就叫你赵医生。”
　　“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老爷爷今晚似乎特别有交流|欲|望。
　　李蔚然那种想给老爷爷跪下的感觉立马又回来了：“您说您说，哦，你说，你说，我保证不介意。”
　　“你是男是女？”老爷爷大概是倚老卖老，这问题问得真一点儿没犹豫。
　　警局纯爷们儿李副队傻眼，当场。
　　“你……你为什么这么问？”赵爷爷你看见我在流泪吗？你感受到我被伤害的内心了吗？
　　“你名字不像男的。但是刑警队女副队长？这么厉害的女人又不多。不过这么看来，你应该是男的了。”赵爷爷不急不徐，条分缕析。
　　什么叫名字不像男的？我爸妈放飞自我，怪我喽！
　　再说我名字哪里不像男的了？有个然字就不像男的？封|建教|条思想要不得啊老人家！
　　我说话这么爷们儿赵爷爷你看不出来？
　　况且我是男是女跟你有啥关系？
　　大家不就是个革|命友谊吗？
　　李蔚然忍了一肚子的槽，手指悬停在键盘上颤抖了好久，最后送了个亮肌肉的表情过去，系统自带。
　　“呵呵。”赵爷爷那边秒回，简直能听见老人家喉咙里挤出来的嘲笑。
　　你老你潮你研究骨头你会3D打印你了不起，我90后我敬老我人民警察爱人民我不跟你计较。
　　小李警官翻着大大的白眼点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那今天就这样喽，赵医生你早点休息，年纪大了身体不能老折腾，受不了。”
　　没等赵爷爷回复，嗖一声，下线。
　　第四天，凌晨零点五分。
　　李蔚然输完密码，不敢点。
　　赵老爷爷会不会生气？
　　然而我就是让他注意身体，医生工作辛苦注意身体有什么不对？
　　李蔚然你别怂，老人家不会跟后辈计较。
　　你还有复原结果在人手里呢！
　　登个录怎么了？他还能从屏幕里爬出来吃了你？！
　　好的那就！
　　手腕一抖，点了。
　　“李蔚然？”
　　“李蔚然！”
　　“李蔚然！！”
　　时间显示，昨天凌晨零点五十五分。
　　完蛋，老爷爷真生气了。
　　李警官捧着水杯灌一大口，运了好半天气，颤微微输入：“赵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