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悍记 (夏末819)

　　赵明澄林黛玉一样用叉子拎起几根面条，非常嫌弃地勉强放进嘴里：“没兴趣，除非你喂我。”
　　话刚说完，满满一勺牛肉饭就递到了嘴边。
　　赵明澄倒是一愣：“这么不害羞？”
　　李蔚然一扬脑袋：“都出国了谁怕谁。”
　　赵明澄张嘴吃了饭，觉得果然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吃。
　　正努力学习感受飞机餐的美妙，忽然听李蔚然一声低呼，接着就是咳咳咳一阵猛咳。
　　赵明澄赶紧扔了叉子给他顺气：“你说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也没人跟你抢，你急个什么劲儿！”
　　李蔚然却是眼睛死盯着自己左手，脸憋得通红。
　　赵明澄顺着他视线一看，这才反应过来。
　　“哎哟，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戴上的，结果后来我自己也睡着了，就给忘了……”
　　左手无名指上一颗钻戒，非常低调简洁的设计，钻也不大，没有钻托，小小一颗嵌在戒身里，周围散嵌着数颗碎钻。
　　李蔚然脑袋里嗡嗡嗡直响，眼看着赵明澄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也凑过来摆在一起：“你看，一模一样，日常款，平时也能戴。不过考虑我们俩这工作性质吧，回家以后可能就得收起来压箱底了。所以趁着现在度蜜月，赶紧多戴几天。”
　　李警官脸已经红得像一颗大草莓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比我买的，好看。”
　　赵明澄没反应过来：“啥？”
　　李蔚然伸手进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盒子。
　　赵明澄嘴越咧越开：“你也买了戒指？”
　　“本来想让我哥做个见证人的。”李蔚然嗫嚅，“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就是个形式嘛。”
　　赵明澄伸手抢过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一对玫瑰金的钻戒，款式也不复杂，碎钻镶出一片图案，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看着竟然一个像“Z”一个像“L”。
　　赵明澄心底一跳：“你定做的？”
　　“说是这款戒指本来就做了26个字母的26个款，我就挑了这两个字母的。”李蔚然眨眨眼，抬手又舀了口饭吃。
　　赵明澄觉得其实他蔚然宝贝儿看着常常是软萌软萌的，但CPU应该是扮猪吃老虎型。遇事嘴上不说，面上也不显，但是心里都一清二楚，你瞒不过他，也骗不了他，除非他愿意让你瞒住，愿意被你骗过。
　　多么幸运，自己竟然就是这个让他愿意的人。
　　他们在悉尼歌剧院附近找的酒店，像最典型的中国游客那样，去知名景点，拍知名照片。
　　李蔚然完全做了甩手掌柜，不管一切行程安排，理由是“你也没告诉我要来澳大利亚啊”。
　　赵明澄说你长得美你说的都对。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攻略，每天的时光不过是在酒店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眺望不远处的歌剧院，然后非常随意地挑一个市内著名旅游景点，去逛一逛。
　　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找餐厅，能吃澳洲皇帝蟹吃的餐厅。
　　见到第一只澳洲皇帝蟹的时候，李蔚然开心得卷毛都凌乱了，瞪着大螃蟹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赵明澄在一旁把龙虾肉挖出来给他：“你别老盯着螃蟹，龙虾也很好吃的。”
　　李蔚然左拥赵叔叔，右抱螃蟹腿，觉得自己宛如在天堂。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他才想起问一句：“不是梦想中的目的地么？你这么随意就算是来过了？”
　　赵明澄环着他肩膀，很满足地表示：“来过了就是来过了，没有随意不随意。啊！我总算圆梦了！”
　　李蔚然也一个兴奋：“啊！我也总算圆梦了！那么大的螃蟹腿！”
　　两人呵呵呵呵一阵笑。
　　李蔚然在赵明澄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摸：“我哥让我带你去美国结婚。”
　　赵明澄捻着他指头尖把玩，声音里有种黑缎子一样的诱惑：“这是求婚吗？”
　　“戒指都收了你还想不答应吗？”李蔚然闭着眼睛笑。
　　赵明澄低低地笑：“我的比你的贵。”
　　李蔚然不在意：“有什么所谓，反正你已经被我套牢了。”
　　赵明澄调整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平：“行吧，既然蜜月也度了，娃也准备生了，那也不差结个婚了。”
　　李蔚然嘿嘿嘿嘿一个劲儿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赵明澄伸手过去胳肢他：“让你笑！让你笑！”
　　李蔚然咬牙挺着没躲，伸手抓住赵明澄手腕捏住，一边呵呵呵呵一边说：“你说我哥会不会叫你一声弟妹？”
　　赵明澄一愣，随即抬手压住他肩头，凑到他耳边威胁：“你知不知道骨科医生最擅长什么？”
　　李蔚然一脸不屑：“给人接骨头呗，怎么，觉得你打得过我？”
　　赵明澄嘴角一勾，笑出一个非常标准的中二式邪魅狂狷，压着嗓子陈述：“错，要想接骨先学拆骨。”说罢一手压肩一手辖制住胳膊，作势要拧。
　　轮到李蔚然愣住，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人。
　　赵明澄手下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到了身上，双手再也动弹不得。
　　李蔚然得意得一头卷毛乱抖，埋下身子在他脖子间吹气：“怎么，想造反？”
　　赵明澄也不是第一回受制于人，于是大方缴械投降：“这不是被镇压了么。”
　　李蔚然开始不老实地亲来亲去：“知道就好。接下来让我们做点蜜月正经事。”
　　因为要赶着去米利坚合众国干大事，蜜月就只度了三天。三天里除了吃吃喝喝游游逛逛外基本都在做正经事，到坐上飞米国的飞机时，赵明澄已经非常后悔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度蜜月行程。
　　李蔚然趁关机前给蒋和发短信：“我们上飞机啦！”
　　蒋和回得很快：“机场见。”
　　赵明澄瘫在椅子上长嘘短叹：“李蔚然，你这样下去很容易失去你赵叔叔。”
　　李蔚然关掉手机，歪头靠在他肩上抿嘴笑：“没关系，你没失去我就行。”
　　这回两人由于休息充足，精力旺盛，谁也没睡。
　　飞机在浩淼云海上掠过，赵明澄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景色感叹：“前两天微博上有人发图说一张图看清一个大导演，J.J. Abrams的代表图里就有飞机。”
　　“可是他的飞机上都没什么好事。”李蔚然接嘴。
　　赵明澄有点诧异：“哟，你知道他？”
　　李蔚然撇嘴：“《星际迷航》嘛，《星球大战》嘛，《迷失》嘛，《疑犯追踪》嘛，我当然听说过。”
　　赵明澄点头：“不错，看来被我科普得有进步。”
　　李蔚然鄙视：“自我感觉良好。不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赵明澄也不急，看着舱外云层里透过几缕光，声音小得像喃喃自语：“其实我最喜欢他的《危机边缘》，可惜名气小，知道的人不多。”
　　“哦，这个真没听过，讲什么的？”李蔚然凑半个身子过去跟着看窗外，“我觉得他的《星际迷航》一般般。”
　　赵明澄说：“平行宇宙。”
　　李蔚然扭头看他：“就是那个每做出一个选择，就会产生两个或几个由不同选择结果延伸出的平行世界的理论？”
　　“嗯。”赵明澄看着云层发呆，“小时候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理论的时候就想过，不知道在其他平行世界里，比如说选择听我妈的专心研究古代文化，或者被我爸带跑偏进入西方文学世界的那两个我，会是什么样？还有，如果当初考大学时我听了我爸妈的话选择读了建筑工程学又会怎样？还有……”他转头看向李蔚然：“如果当初我在茂名路上随机选择的是另一间酒吧呢？如果你选择在渝市修养不去海市呢？如果酒吧老板问你愿不愿驻唱的时候你说不愿意呢……”
　　像有一根针在胸口轻轻扎了一下，李蔚然皱了皱眉：“哪有那么多如果。就算我没去海市，我还是会遇到那个骷髅毒品案，还是会通过刘法医认识你，我还是会去海市出差，还是会见到你……”
　　赵明澄笑笑，把视线转回舱内，攥住他的手：“宝贝儿，这就是平行宇宙的魅力。我们的一生既像是注定的，又像是有无数种可能。也许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遇上，也许在其他宇宙里你又遇上了其他的人，更好的人……”
　　“没有比你更好的人！”李蔚然打断他的话，狠狠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
　　赵明澄咧咧嘴：“反正在这个宇宙里，就算有更好的，你也遇不上了，你的路已经被我堵死了。”
　　李蔚然笑了：“你看过《疑犯追踪》吧？最后一集大结局的时候，机器说：‘我将人们的生活分割为点点滴滴的碎片，终于发现，那些点点滴滴才是最重要的。’”
　　赵明澄看着他，他也看着赵明澄。
　　过了好久，四周是极低的嗡嗡交谈声和轻微的耳鸣。
　　空姐推着餐车在他们座位旁停下：“Sir，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coffee tea or cococola？”
　　你看，coffee tea or cococola，还是选择，一些关于生活碎片的选择。
　　不知道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选择了可乐和茶的赵明澄跟李蔚然，现在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