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细心的牵挂,谢正衍苦尽甘来地露出笑脸,送容川出了景区大门,他跟着过路的旅行团继续参观,蹭导演解说,边听边瞧,长见识看眼界,大半天下来收获颇丰。下午4点乘旅游专线大巴返城回到容川的公寓,进门后还没来得及换鞋,紫茗倾国姑奶奶的催命电波上线了。
“小笛,你怎么一直不回消息呢?真急死人了!”
谢正衍刚刚起飞的心情又被拽回烂泥塘,说自己在外面玩流量不够用,所以关闭网络,这会儿回到住地才连上WIFI。
紫茗倾国先给他看截图,原来午后潇潇雨歇也转发了音频对比微博,给出的评价是:“我觉得一点都不像”,更在评论区面斥哑笛粉,和三更弦断之前的端庄大度比较,已隐隐显出疾言厉色来。
“我正愁找不到昨天在帖子里放屁的‘单眼皮’,这下不用费事了,赌100块,那个脑残三更粉就是潇潇雨歇!”
紫茗倾国调动名侦探细胞,从多方面对这一指认做出细致推理。
“愚蟹平时讲话就爱装腔,一会儿像唐僧一会儿像闰土,而且最喜欢强调他是商配出身,动不动跟人科普专业知识,可不就跟那个单眼皮一个口气?你再看他这条微博,这个态度这个观点,完全是在不要命的力挺三更婊啊!麻痹,这两个狗杂种肯定商量好的,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真把观众耍着玩呢,看老娘不掐死他!”
以三更弦断的智商恐怕不会使这种自毁城墙的蠢招,潇潇雨歇估计是急于向主子邀功,自作主张贸然出兵才闹了这出画蛇添足。而事实上想掐死他的人远不止紫茗倾国一个,圈子里的三更黑都对三更弦断早上的白莲作态敌忾同仇,只苦于对方老奸巨猾不得时机进攻,眼下正好向着潇潇雨歇捅出的破绽开炮,在掐架贴里再掀疾雨暴风。
岂料好景不长,“反三”斗士们只知高歌猛进,都疏漏了后防,正掐得性起,2区红大衣突然现身,飙举电至查封了多个精分IP,其中情节最严重的就是紫茗倾国,她在帖子里分饰多角,变换了十几种口吻立场,拼了命地加油添柴,激怒的人数不胜数。因此IP被封后,路人们都愤而鉴定起她的身份,三更粉此时以苦主姿态控场,她们对本次撕逼的对手哑笛无声切齿痛恨,认定他是该起事件的主谋,逮住反击机会,自然恨不得将其毁形灭性,就在帖内引领风向,把紫茗倾国的马甲硬往谢正衍身上套。
谢正衍当时尚不知晓危机,7点时容川来电话说自己要陪客户吃饭,帮他叫了外卖送上门,他接到饭菜后开动,因节约用电没开空调,热汤热饭下肚催出满身大汗,收拾完碗筷后去浴室洗了个澡,依往日习惯,顺手搓洗换下的衣物,将浴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干完这些已近9点,他想着容川大概快回来了,打算准备个漂亮的水果拼盘接待他,记得最近扣扣空间里有一条制作时新水果拼盘的教学帖,便拿起手机查找,这一找就看到丁丁糖的留言。
“大大出大事了,2区那个挂你的帖子被红大衣突击检查,查出好多挑掐IP,三更粉在里面跳脚,一口咬定最大的精分就是你披马甲上的,一个个骂得可欢了。”
谢正衍火急火燎赶赴现场,目睹残局仿如踩着炭火似的跌倒向沙发,刚洗浴后的干爽肌肤瞬间透出薄汗,脸上火辣辣地疼。
“哑笛现在要日天啊,精分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自炒不算还学着披皮黑人,为你家里积点德吧,掉皮掉得太难看,骂你都嫌丢份!”
“这新人太TM能了,一个人居然能精分一栋楼,还精分得惟妙惟肖,未来影帝啊~就这点来说三更已经输了~”
“哑笛后浪压前浪,江山代有戏精出2333”
“首页这家粉开始RS了,不能精分被戳穿就恼羞成怒啊。”
“从前天看到现在,这楼里的精分简直辣眼睛,以后这个新人出剧都会绕道,太特么恶心了。”
“贱骨头,配个稍微有水花的剧就想拉踩前辈,不知道自己是个垃圾货根本不配跟人叫板,装路人装别家粉群里商量好的来屠版人参哦,放马过来,当中抓er是helloKitty啊,你就只配做阴沟臭老鼠!”
“想红要靠实力,才入圈三年不到地皮子没踩热就学了一身作妖的本事,就你这水平也只配做个烧火丫头,再修几世也上不了高台盘,何况还干这种缺德事。”
“精分成这样,真是无与伦比的贱人。”
“好JB贱啊哑笛,出门被车撞死算了!”
“小婊砸别让我看见你!顶起!”
“上联:哑笛无声,老透明,配剧三年默默无闻,不甘寂寞;下联:自送封号,小三更,炒作拉踩妄图艳压,拼命想红。横批:脸算个屁。”
“让人倒尽胃口的精分婊,赶紧滚粗!乡里人,看见你就觉得土!你不自炒会死吗?贱人!”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多重人格的畜生。”
“以后都会抵制你配的一切东西,看着太恶心,谢谢,渣!”
“还是那句话,配剧之前先学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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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衍只看了几段便飞快点叉,拼命进行心理暗示,阻止自己把那些毒燎虐焰和自身联系起来,可惜他的心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虽比玻璃稍微坚固一点,但也脆薄虚弱,挨一句流言就忧心如薰,受一点冤屈就油煎火灼,这满篇全狮搏兔的挞伐已经叫他痛不欲生了。
要给膨胀的痛苦打开一个释放通道,就得找害他蒙冤受屈的人问责,先时紫茗倾国曾向他直播过掐架实况,所以他知道那精分魁首是她,但发去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应,再打电话那边竟然关机了。他头焦额烂下渐渐生出海沸江翻的怒意,不能在密闭的房间里停留,丢下手机冲出门去。
室外不知从何时起狂风大作,仿佛一个狠毒的暗器高手用密不透气的雨针袭击行人。谢正衍不要命地扎进这杀气腾腾的帷幕,茫然地埋头奔跑,雨很快从细针升级成飞镖,纵横如蝗虫,连续的炸雷也好像饥狂的猛兽在近处虎视眈眈。风癫狂的啸叫更分秒不停地擦刮耳膜,如同七月半放风的厉鬼来人间搜寻替身,周围杀机四伏,阴气森然。
可是,谢正衍宁愿呆在这危险的雨夜里也要远离网络中的巨浪惊涛,在他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魔道鬼域,那些懒辨是非,见风是雨,口无遮拦的键盘侠就像末世片中的僵尸,有人形无人性,一见动静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人的喉咙,疯狂播散尸毒一样的负能量。所谓世扰俗乱,礼崩乐坏,不外如是。
暴雨裹挟黑夜的力量瓜分万物温度,城市在雨水里泡软了,变成力竭倒卧的醉汉,行走在肌理模糊的街巷里,人也迷离恍惚,雨停时分,已难辨归路。他两手空空地外出,没带联络工具和地图,乱跑一气后已经远离容川家,又兼身无分文,任何返回的方法都不可行。
还好是盛夏,湿成落汤鸡也不至于冻死,但着湿衣吹凉风的滋味仍不好受。他抱着膀子瞎猫似的凭直觉东走西绕,所见的街景越来越陌生偏僻,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阴暗的城中村取代,灯光稀落,行人鬼祟,不时看到仪容不雅的男女成群结伙浪荡而行,他联想到当年上海老屋的红灯区,心境被恐慌占据,停步转身,逃往另一片无所归依的地界。这样摸索迷走至半夜,绝望中看到一处派出所,立刻当做救星前往投奔。
在值班民警帮助下,他和容川取得联系,在他失踪的近三小时内,对方也在焦急寻找他的下落,二十分钟后容川开车赶到派出所,接他上车后先从车厢后座扯来一条薄棉毯,让他脱下湿衣捂住保暖。
谢正衍不好意思在他跟前裸身,直接裹住毯子,体温骤然回升,立刻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容川怕他受凉,特地关闭车窗,尽量加快车速,眼睛紧盯路况,注意力却没离开过他,问他为什么大雨天还出门乱溜达。
“我……想出来买点东西。”
谢正衍撒谎撒得拙劣,容川应对却很巧妙,不问他想买什么,只问:“那你带钱了吗?”
“……走得太急,忘记了。”
“……你呀。”
容川俨然弄清了案情原委,直到回家都未再质疑,谢正衍却在惶恐揣测着他的心思,更感到软弱、不安,以及冷,抬头看空中黑云退散天星乍醒,预感今夜又将失眠,可是那伴照不眠人的明月此刻身在何方?
第59章 观星
到家后,谢正衍在容川催促下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出门时正瞧见容川斜靠沙发上看手机,在热气中松弛心不免再次紧缩,猜想他一定已经获晓了这场撕逼后期的全部信息,包括那些针对他的脓血淋漓的谩骂。
庞大的羞耻犹如附骨之疽吞噬了他,使他下一个步伐带上躲藏的意味,却被容川一个抬眼逮住。
“我给你泡了杯感冒冲剂,在餐桌上,快趁热喝。”
谢正衍托着他的好心避难,急忙低头走向餐桌,喝下那杯跟自己感受相同的又苦又甜的药汁。
“杯子就搁那儿吧,明天阿姨会收拾的,去睡吧。”
“我、我还得刷牙,刚喝了东西……”
“噗嗤,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