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细心周道随时都能戳中谢正衍萌点,走着走着便感觉到花痴电流在脸上扫来扫去,笑着问:“都面对面瞧了三天了,还没腻呀?”
谢正衍飞快调头躲避,只露出一个红得快滴血的耳朵,憨笑着说:“你不去当明星真的可惜了,只卖真实人设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这是什么话?”
“……你很男神。”
“是吗?”
“虽然有时候会一秒钟变男神经病。”
“呃……”
“可是这样反而更萌了。”
“哈哈哈,你这话真是一波三折啊。”
容川说笑时忽然目光忽闪,拽着谢正衍胳膊走向一个戴头巾的卖花小姑娘,拿出十块钱从她花篮里挑了一朵又红又艳的玫瑰花。
他家里有很多花木盆栽,保姆也会隔天更换室内的插花,这时候买花不知做何种用途。只见他折断花枝,只保留了短短一截花茎,弄掉尖刺和叶片,把谢正衍叫到跟前,将玫瑰花插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这次《谎言2》配得很好,代表个人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因他这句话,那美丽的玫瑰瞬间衍生出一望无际的花海,花瓣载不动的露珠凝结在谢正衍眼中,他顿时哽咽。
“你还记得……”
正月醉酒那晚,他曾向容川倾吐少时疾苦,其中提到了小学时代求而不得的小红花,原以为会被对方当做不值一哂的笑料,没想到他竟怀着悲天悯人的慈心专门来补这块心伤。
容川及时递出手帕接他慌不择路的泪雨,右手搭在他肩上,是鼓励也是支持。
“以后都要自信一点,你真的很优秀。”
热闹欲燃的人海里,谢正衍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泪痕未干,欢笑绽放,如网中鱼返归大海,折翼鸟飞回森林,瀚海上鲸路那么漫长,今日所逢的鸟语花香,终不再是海市蜃楼。
可叹欢景易逝,余下的几天假期固然其乐无穷,却像踩着风火轮眨眼就只剩个尾巴,容川帮谢正衍买了返程机票,一直把他送上飞机。谢正衍依依不舍挥别西安回到上海,在公交上查看起荒废数日的扣扣,被丁丁糖的一串消息引发注意。
“大大,刚刚看到《谎言》策划说你们剧组有人要退剧,是你吗?不要啊!我们都好喜欢你配的苏黎,剧本身热度也高,你千万别放弃!”
“大大,我打听了一下,好像要退剧的人是三更,这鸟人又装受害者,想方设法给你使绊子,真可恶!”
“大大,你一直没上线,是不是很忙?小伙伴私信了《谎言》策划,她说问题都解决了,第三期会照计划进行,三更估计改主意不退剧了。”
谢正衍看到这些留言才知道在他“蒸发”的几天中剧组曾面临分崩离析,三更弦断定是为捆绑炒作怀恨,见自己发声明道歉仍不解气,动用退剧的狠招想让他沦为众怒所指,端的是心狠手辣。可是他既已采取行动,又为何半路收回成命?是自行改变主意,还是有人出面力挽狂澜?
不愿胡乱猜度,他干脆找洋葱问个明白,那傻白甜口风不严,随便下记软钩就有一说一,心有余悸地讲述起前日危机。
“这次《谎言》发剧引发大掐架让三更大大很生气,说他不想再卷入类似事件,后面的都不要配了。我怎么求都不管用,急得要死,后来还是笑笑亲自出面去劝,他才回心转意。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以后绝对不能在群里提这件事,还有哑笛大大你也是,算我求你,在剧做完以前都不要跟三更大大讲话,我怕他又闹情绪。”
谢正衍带着情绪回复:“放心,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不会跟他说半个字。”
洋葱傻帽看不懂,还高高兴兴致谢:“那就好,只剩最后一期啦,我们加油干吧,fighting!”
谢正衍还想摸摸剧组其他人的反应,补问:“三更大大要退剧的事,除了含笑大大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
“我只跟胭脂和千帆大大说过。”
“千帆也知道?”
“是啊,当时我和胭脂急得团团转,恰好千帆大大过来打听情况,我们就跟他说了。”
“……他有说什么吗?”
“他叫我们别担心,还很肯定地说三更大大绝对不会退组,虽然知道是在安慰我们,但也好暖啊,千帆大大男友力max!”
谢正衍这几天和容川几乎形影不离,却没听对方透过半点风声,想来是怕他烦难,故意隐瞒了,再思及他对自己的体贴回护,喉头便泛起一团温软,望着窗外上海的天,心里念着的却是西安的云,不知不觉招来别恨离愁的痴意,肺腑搅在一股缱绻之气里,缠绵得不能自持,神思惚恍中坐过站点,又花了半小时转车,等来到寄养福子的女同事家,天已经黑了。
论理应该先回家放好行李再去接小狗,可他等不及,福子是他的心头肉,收养以来没分开过一天,出差的这一周里也时时记挂,每天一定要向同事过问一遍才能安心,返沪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去接它回家。
可是同事开门后表情有点古怪,没像上次那样热情地请他进门,现出一个牵强的笑脸后跼促地说:“小谢,你回来啦。”
谢正衍寄养福子时只拜托她帮忙照管两天,因故在西安逗留数日,心里也深怀歉意,见对方神色有异还以为她不高兴,忙送上伴手礼,并迭声念出叨扰感激之辞。
“对不起丹姐,我在西安生病了,这么晚才回来真不好意思,福子这些天还听话吧?有没有淘气?”
他说话时眼睛直往屋里瞟,满以为福子听到他的声音会兴高采烈飞奔出来,可直到话音落定厅堂里仍是静悄悄的,同事的脸也如同枯萎的花朵完全黯淡下来,垂在身前的双手搓来搓去,像有什么脏东西粘在掌心里似的。
谢正衍熟悉这动作,那是人在含着难言之隐时的惯常表现,他的心立刻被阴暗的云层覆盖,冷意一寸寸爬上身体,竖起大片汗毛。
“丹姐,福子呢?”
他颤微微发问,声音仿佛危悬的玻璃稍有差池就会破碎。同事受其感染更为慌迫,忙将他拉进客厅,谢正衍的视线不偏不斜恰好落在墙角处的蓝色小铁盆上,那是福子日常吃东西的食槽,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水也没有粮,近期明显没有使用过。周围依然安静,这适宜居家的静谧此刻听来却分外可怕,现在他能够断定,福子不在这座房子里。
“丹姐,福子到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已经碎了,炸出的残片割疼了同事的耳朵,她满面羞愧地乞求:“小谢,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你走的第二天晚上,我出去倒垃圾,门没关严实,才一转身福子就跑得不见了……”
同事的话像一股混杂多种破坏力的气流在谢正衍脑子里横冲直撞,把一切整齐有序的思维打得粉碎,他失声惊叫:“它跑哪儿去了?找到了吗?!”
看到对方摇晃的头颅,他也是天旋地转,昏蒙中似乎听到自己胸口的血正一滴滴掉落,很快积成一个血泊。
“你怎么能把它弄丢了呢!它那么小,根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在外面流浪只有死路一条啊!”
谢正衍生来委屈,好比陶瓷厂的泥胚任人揉捏,唯一敢恶眉恶眼发火的对象只有他自己,对外始终贯彻忍气吞声原则,宁愿教满腹牢骚憋死,也不敢冲别人瞪一下眼睛。周围人见惯他不温不火的好脾气,谁都当他是米缸里的柿饼,又软又糯,当他陡然变成硬邦邦的弹珠一蹦老高时,当事者在惊讶之余也自然而然产生怨怒。
这位女同事随即收拾愧意,脸红脖子粗地论起理来,炎炎责问:“你冲我吼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存心弄丢你的狗,当初是你说只出去两天我才勉强答应帮你照看它,谁让你不按时回来?我每天下班还要学英语做兼职,哪有那么多精力管别的!”
谢正衍最怕与人争执,女人甫一发火他便胆怯蹴缩,泛红的眼眶仍圆圆瞪视,当中却已蓄起泪池,哀声问:“你去找过它吗?”
女同事见这可怜相也不便再强硬,侧过身子望空撒气。
“怎么没找?当天晚上我就把周围几条街全跑遍了,第二天又请了半天假叫朋友帮我一块儿找,还问了很多路人,可都说没见过。”
“吉娃娃跑不远的,肯定还在这附近!”
“我也这么想,福子长得很可爱,多半被人抓住养起来了。”
女人细数这几日找狗的情形,让谢正衍明白自己确已尽心,这遗憾的结果也确非人力所能改变,最后又给出一则处理方案。
“这事我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今天跟人打听了一下,市面上吉娃娃售价一般是一千块左右,纯种的两千块,福子并不是特别纯的吉娃娃,但我愿意按纯种的价格赔偿你。看在同事一场,希望你也能大度点,别为一条狗伤和气。”
从道理上看,这息事宁人的做法已算仁至义尽,可是谢正衍怎么接受得了?从感情上讲,福子是他相依为命的家人,给过他那么多欢乐和慰藉,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别说两千块,就是两万、二十万,也断不肯换!
“我、我不要钱。”
他的喉咙像电量耗尽的播音器,钻出的每个字都走调,惛惚转身,眼睛又撞上那个蓝色的狗槽,只觉一只锋利的铁爪直捣心窝,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惊天动地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