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又敏感了,不要随便脑补别人的想法。”
“你没有这种想法,可是我有。”
谢正衍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赌气,已经确认自己是发自心底地厌恶三更弦断。他的耐心本来是块厚实的木板,从忍耐到发火之间存在很长的缓冲带,可一沾上此人,这条缓冲带立刻缩地成寸,耐心变成薄弱的棉纸,轻易被愤怒的蠹虫咬出大大小小的破洞。
“我确实很讨厌三更弦断,要不是受一些原因牵绊,有合适的机会真想痛痛快快大骂一顿。”
容川微笑:“能说说牵绊的原因都有哪些?”
“……很多,最主要的是,我现在骂他别人都会以为我是在嫉妒。”
谢正衍等待片刻,发现他的耐心燃尽以后剩下的竟是气馁,没法向容川撒谎,因而自暴自弃地说出实话。
“嫉妒也是真的,他样样比我强,二三次元都是,我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达到他的高度。可是,我都这么有自知之明了,为什么那些人还老是强调呢?非要借强调贬我损我。他的粉是这样,他的亲友也是,尤其是那个潇潇雨歇,简直把我当成了三更弦断的反面参照物,写学术报告一样狠命挖苦。”
“他怎么挖苦你了?”
容川对潇潇雨歇关注不多,在听了谢正衍叙述,联系之前看过的他的“单眼皮”发言,忍俊不止道:“这人也是有趣。”
谢正衍幽怨地说:“你觉得有趣,可我只看到嚣张刻薄,谁不知道他是三更弦断的死忠,就会帮着他排除异己。”
“噗嗤~你可以想想你在访谈上刁难他的情景,心理就会平衡了。”
陡然被容川揪住亏心事,谢正衍闻风丧胆地哑了半晌,心虚支吾:“谁、谁让他先在士大夫们跟前嘲我,说我想跟他卖腐,害我出了那么多丑,还不许我报复一下?”
“可是你当时确实想跟他合作卖腐,他这么跟别人说也没有错呀。”
“那么都是我活该了?你尽向着外人说话,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正衍一着急,嘴巴就如出故障的机器,批量生产错误语句,“外人”这个词汇好像在暗示他是容川的“自己人”,难逃自作多情之嫌。
羞耻仿佛顶开锅盖的沸粥扑扑洒洒落了一地,浇灭他逞强的怒意,他想乘着熄火的烟雾逃匿,右手腕立刻落入容川掌控中。
“都这么熟了,你还没适应我的幽默感啊,走之前至少骂几句嘛,不然多没劲。”
容川嬉皮笑脸,如同促狭的主人逗弄炸毛的小猫,谢正衍倒真希望变成猫,能够肆无忌惮的咬一口撒娇,可怀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心思,除了扭头不睬,拿不出更好的反应。
他做着这别扭姿态,容川以为他真生气了,无奈地叹一口气,顺猫毛似的在他头顶揉搓两下。
“我没有帮着别人欺负你,就想让你心情轻松点,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三个字时转换成柔情似水的气音,须臾融化了谢正衍的缄默。
甜蜜的痛楚冲击着他的泪腺,怎么咬牙都关不住难过的颤音。
“我也不想朝你发脾气,可是你能不能别向着三更弦断那边说话?我不在乎整个网配圈的人都站队他,但是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唯一胜过他的,就是有你这么一位朋友了……”
这次谢正衍给自己的真心话披了件冠名堂皇的斗篷,有这斗篷遮掩,容川看不到话的全貌,但能识出大概的轮廓,知道那是他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你还真会往我脸上贴金呀,我该说很荣幸?”
他又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狡黠的光潮水般从他眼眶里退去了,露出的都是礁石一样坚固的真诚,他凝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也觉得你是我目前朋友名单里最特殊的一个,最让我伤脑筋,又最放心不下。”
谢正衍在他的视线照彻下五官僵僵的挪移不动,怯声嗫嚅:“那是因为你从没跟我这种弱小自卑的人交过朋友吧。”
容川故意答非所问:“我的交友原则一向是独立自主,互不干涉,哪怕再亲密,也没想过插手他人私事。可是你不一样,我想帮你摆脱困扰,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谢正衍止不住微微颤抖了,他的妄念一直像蛹一动不动沉睡着,被容川恰似春雷的话惊醒,拖着长长的遐思飞出美丽的蝴蝶。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问题他已问过好几遍,终于把容川卡在了没有转角的车道上,再也玩不出什么花式,是以收拾淘气,温厚诚实地回道:“因为你值得。”
第60章 走失
二人促膝长谈到后半夜,早上都起不来,8点容川的手机闹铃准点报时,赖床的主人却嫌它吵,一把按掉。谢正衍困得上下眼皮好似热恋情侣,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听见容川的声音也含糊得像一勺浓稠糖浆,在他耳边挠痒:“你起得来吗?”
谢正衍心理上想点头,身体却不肯配合,擅自替他摇了头。这表态正中容川下怀,他喷出两声懒笑,说:“那我们就继续睡~”
谢正衍来不及琢磨他这话有哪些暧昧的歧义,只听他翻了个身,意识便飘回梦乡。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起床了,和容川一块儿出门,来到一个人流密集的地方,走着走着就被挤散了。他看见容川身边围了好多人,那些人都争着跟他说话,拉扯他的手臂要带他到别处去,容川也像认识他们,温和亲切地说说笑笑,准备跟他们离开。他赶忙追上去,可人墙越来越厚,乌压压地挡在身前,他心急如焚,大声呼唤容川的名字,声音一出口就像见光的雾气消散了。眼看容川越来越远,快要消失不见,他像有一把快刀在心头剔割,一面拼命往前挤,一面挣扎叫喊,不知不觉哭了……
“小衍~小衍~”
被人摇晃着唤醒,他睁开惺忪睡眼,灿白的阳光模糊了视野,但容川的形容依然真实可辨,他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温柔地俯视他。
“你做什么梦了?哭得这么伤心。”
经他指尖提醒,谢正衍才发觉自己真如梦里一般泪流满面,顿时羞惭欲死,一声不吭扑爬下床,躲到浴室里销毁证据,出门后装出欣欣向荣的状态,生怕容川再过问此事。
容川已订好餐厅,等他收拾完备便领他出去吃饭,由于上半天在赖床中度过,他们只好取消逛碑林的计划,把大唐芙蓉园设为当天唯一的游玩项目。吃完饭,谢正衍的同事打电话咨询公务,他让容川先去停车场取车,讲完电话在餐厅门口会合。这家餐厅正当闹市,门前过往车辆如百蝶穿花,他等了几分钟,忽听见容川在街对面喊:“小衍——到这边来!”
谢正衍宛如百年老鼓挨了一记鼓槌,抖得浑身发颤,迟钝地反应到之前梦醒时容川也是这么称呼他的,而这个小名只在二叔谢天德口中出现,谢天佑廖淑英都不常对他使用。
他匆匆穿越马路滚进车厢,顶着茄红的脸问容川:“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衍啊,怎么了?”
“干嘛突然改称呼?”
“哈哈,咱俩的交情已经不仅限于二次元了,再叫网名太显生疏,你也是,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嘛,别总监来总监去的,搞得跟客户似的。”
容川表现落落大方,更直接对谢正衍的扭捏进行戏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听你做梦时叫得很大声啊,怎么到现实中就叫不出口了?”
谢正衍惊惶:“我睡着的时候叫过你的名字?”
他以为梦和现实是分开的,谁知他的精神混淆了两个空间的疆界,让他的梦在现实中露出一个边角供人解读。容川又是个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聪明人,肯定已把他的梦中经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羞恧到无话可说,他只好使出障眼法,拿另一个话题来遮掩。
“这次掐架动静太大,那些喷子一直逼我表态,我准备待会儿发个微博说明一下。”
这也算件正经事,容川表示支持,谢正衍便马上着手拟草稿,写完后先让他过目。容川特意靠边停车,接过手机仔细阅读。
“这几天三次元忙碌,《谎言2》发剧后也没关注剧贴那边的情况,今天才知道发生了一些令很多人都不愉快的纷争。在此先向《谎言》剧组全体成员尤其是三更弦断大大致歉,也请各位喜欢我的朋友理性对待,如果你们因为对我的偏爱给其他人造成困扰,我会深感不安。希望大家以后能安静的喜欢我,即使不说话,我也能感受到你们的支持与鼓励,在此共勉。至于讨厌我的人,我只能说我无权干涉他人喜好,但我真的从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诬蔑、造谣者请适可而止,谢谢。”
他看完点头微笑:“很标准的官方通稿,我看行。”
“那我就这样发出去了?”
“嗯,发吧。”
谢正衍点下发送键,接着退出,决定戒网一星期,哪怕后续又掀□□也不再过问了。
他们照计划有条不紊优哉游哉地玩耍观光,从大唐芙蓉园出来,容川提议去回民街吃饭顺便逛那里的夜市。
此地是享誉全国的美食胜地,遍布餐馆酒店,数以百计的民族风味特色小吃使人流连忘返。容川是这里的老饕,最会挑地方,先领谢正衍品尝了辛香可口的大盘鸡、羊肉串,又带他去买软糯甜润的桂花糕。卖糕的回民老爹兼做酥糖生意,各种花生酥、芝麻酥、瓜子酥、玫瑰酥、奶油酥、核桃酥堆在货摊上,先尝后买。这可乐坏了嗜甜的谢正衍,觉得每样都好吃,准备一齐买下。容川说这家店的酥糖很畅销,一般两天就会上一次新,不如先少买一点在西安玩的时候吃,等他回上海了自己再来帮他买新鲜的,用快递寄给他,省得路上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