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我看过很多,他们要么是天生的幸运儿,撷取命运的果实只在一夕之间;要么就是绝望的狂徒,早晚在山穷水尽之间走向绝路。
“我不知道你会是哪一种。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到薇薇安身上之前,顺手替你藏一张底牌——看在同族的情分上。”
“——也算是,为我的老朋友留一条退路吧。”她笑了笑,“你知道吗,你们的身上充满了注定对彼此纠缠不休的气味。
“但是我不知道,这对你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洛里亚这样对我说。
骗人的吧。
我在心里小声说。
明明今晚我已经觉得把一切都赌上去了,但赌局的大门,甚至都根本没有向我敞开。
在薇薇安心中,我可能只是一个连入场券都没有的人。
太好的礼物,太好的意外,果然都是像梦境一样,是我这种命运的倒霉蛋没有办法握住的东西。
我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吸了吸鼻子,将自己团成一小团,盯着月亮在窗棂上投下的影子发楞。
就在这时,地面上窗格的影子,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窗户被人轻轻敲响了,月光下,黑发蓝眸的精灵骑着魔杖漂浮在窗外,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就猜到你没睡。”拥有预言之眼的薇薇安露出了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笑容,“要不要出来和我飞一圈?”
我忽然又觉得自己被命运的果实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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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更新来了!(小企鹅鞠躬
无奖竞猜:我们的薇薇安老师,在本章里究竟是醒了没醒?醉了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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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支金喇叭齐鸣:出自王小波“太阳初升时,忽然有十万支金喇叭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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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间飞行
我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渴望过有朝一日我的窗边会飞来一只鸟——或者随便什么都好,带我永远地离开这死水般绝望凝滞的生活。
但如今,当真的有人出现在我的窗台,我的心中却出现了一阵不真实感。
就像是梦一样。
薇薇安骑着魔杖,静静地漂浮在我的窗外,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带着淡淡的雪杉香气。
我站在窗边,有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啦?”薇薇安悠然自得地漂浮在高空中,身下那柄纤长洁白的魔杖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我表情复杂地低头望了一眼窗外,腿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这也、实在是、太高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朝一日要从这个接近顶层的高度跃出窗户。
直到这一刻。
“别担心。”
注意到我的迟疑,薇薇安骑着魔杖又往我这边靠近了一点,很贴心地说:“不要紧张,这么高的距离,就算你从魔杖上掉下去,我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接住你。”
——这么高的距离,万一你没接住我,那我怕是当场就能摔成楼下玫瑰花的花泥……
我有气无力地想着。
然而美色当前,色令智昏,在恐高和薇薇安之间,我心中那座不争气的天平毅然决然地倒向了薇薇安的方向。我默不作声地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落到薇薇安的魔杖上。
然后我们和魔杖一起猛地向下坠落。
“!!!”
失重感猛烈袭来,加速上升的城堡灯火从我余光中一掠而过,地面的景色却一瞬间就近在眼前,我一口咬住自己的嘴唇,死死地封住了那一声足以穿云裂石的惊叫。
然而我的内心却在狂乱而绝望地咆哮着:“薇薇安!!!大骗子!!!混蛋!!!说好的没问题呢!!!!”
就在我们即将撞向地面的一刻,薇薇安突然用力地一拉魔杖的前端,随后魔杖以一个陡峭的弧度,猛地开始上升。
地上的景物开始急速缩小,就在方才几乎近在咫尺的花园喷泉,一瞬间就成了地上一个白色的小点。
我们重新回到了天空之中。
上升的趋势开始缓和,我们慢慢地漂浮着,超过了我的窗台,超过了皇宫最高的高塔上那一面飘扬的旗帜。夜风恢复轻柔,扬起薇薇安柔软的长发,轻飘飘地擦过我的脸颊。
我屏住了呼吸。
“感觉怎么样?”
薇薇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心情有变好吗?”
谁来这么一出心情会变好啊!!!
我下意识想悲愤抗议,话到嘴边却发现,原本令人难以入眠的愁绪好像真的都在刚才急速的俯冲和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被冲淡了。
此刻我们正漂浮在奥尔德林的夏夜中,夜空清澈,群星闪烁,王宫的灯火此刻像落在地面的一片辉煌星光。
庭院、裙楼、塔楼。无数或开或关或明或暗的窗户,或醒或睡或梦或行的人,都随着我们的升高而在夜色中逐渐隐去。
埋怨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我的脸莫名其妙烧了起来,别别扭扭地小声说:“还……行吧,我才没有被吓到。”
“哦……”薇薇安拖长了声音,“那你知道自己正抱我抱得很紧吗?”
“诶、啊、嗯?”我瞠目结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搂着薇薇安的腰,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浮木,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抱、抱歉!”我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松开了她的腰,却差点没在高空上保持住平衡,好一阵人仰马翻后才稳住了平衡。
我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薇安的魔杖,连身后的尾巴也缠紧了些。
——等一下?尾巴?
我难以置信地回头,只看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火红蓬松的狐狸尾巴,正死死地缠在薇薇安的魔杖上,无情地嘲笑着我刚才被吓得现出了原形的事实。
“怎么了?”薇安似乎注意到了我可疑的沉默,好奇地想要回头。
“不、不许回头!”我满脸通红,慌里慌张地喝止道,“不要看我!”
要、要是被看见,我在薇薇安心里不就真的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了吗!
我紧张得手心出汗,差点连魔杖都攥不住了。
——该死!为什么尾巴收不回去了!
薇薇安的声音无情地戳破了我的垂死挣扎。
“耳朵露出来了。”她促狭地说,“看来你是真的很怕高啊?”
“哪、哪有,不可能,你看错了。”我结结巴巴地辩解。
薇薇安没再说话,从她肩膀颤抖的样子上看,她应该是在憋笑。
我相当郁闷地鼓起了腮帮,可惜薇薇安看不到。
然后我们再次陷入了安静的风中,月光下闪光的河流与树林也同样静寂,一缕黑色的长发飞舞在我的面前,我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了薇薇安长发间露出的那片白皙脖颈上。
像一片精致脆弱的瓷器。
我忍不住出神,又想起了方才慌乱中和她的接触。
薇薇安的腰纤细而柔软,拥住时能闻到淡淡的雪杉香气——据说精灵的身上都会带有这样的气味,那是他们诞生之地在他们的灵魂中留下的刻印。
那么,薇薇安诞生的地方,会是生长着大片雪杉的地方吗?那里也会有今晚这样的月亮吗?
我不知道。薇薇安在月光下沉默着,就像是夏夜中每一个难解的梦。
我们还在上升,整个奥尔德林的夏夜都尽收眼底,上城区细碎而黯淡的灯火,一路向外直至归于暗淡。
城中的水道像一根根交错纵横的丝线,交汇成一条暗蓝色的丝带,蜿蜒着穿出王城,漫向遥远的地平线。
“为什么会失眠?”薇薇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只把原因说一半:“因为今天在下城区……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她轻声地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一个问句,我却觉得她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如同无所不知的女神聆听信徒的告解般,她温柔地对我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我不知不觉间攥紧了魔杖,指尖再次涌起那种黏腻潮湿的触感,鲜血滴答滴答,像是难以摆脱的噩梦一样,再次将我带回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在那里,我看见自己举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刀,面无表情地刺向脚下那个男人的胸膛。
我闭上了双眼,听见自己喃喃的声音。
“我杀了人,”我说,“就在下城区。”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如常的,毕竟我也不是多么脆弱的人。
但是,当白日那些纷扰在夜色的降临中远去,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浮现的却是一幕又一幕猩红四溅的场景。
而最令我厌恶的,不是利刃破开血肉的血腥刹那,而是——
当我注视着那个强大的、凶恶的男人匍匐在我的脚下,我忽然发现,世间所谓令人胆寒的暴力和阴谋,在更大的暴力面前也不过是一具可以被轻易破开的血肉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