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段时间都由你来了。」
「……」阿裳口中「担忧」二字还未能说出,便直接被祈云接过了话,她本意是怕祈云担忧芙蕖,却未想到祈云留意到的却是她话中的另一番事。
「是的......」
阿裳答的很无底气,因她听不出祈云的语气是喜是恼,她自觉自己是无法与芙蕖相比的,那么祈云应是不悦的吧。
阿裳正这么想着,祈云已来到她身前,她缩了缩肩头,未敢抬头,手上端着的药被祈云接过,她这才偷偷抬眸去看,祈云看着手中的药蹙了蹙眉,顿了片刻才将其一饮而下。
祈云看起来总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唯独是在喝药的时候。
这是阿裳的新发现。
「真的太苦了。」
祈云将酒杯还她,嘴上还不忘抱怨,阿裳看着被一饮而尽的空酒杯,因身为阁主所以常常被忽略,褪去这个沉重的身份,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个会怕苦的少女罢了。
阿裳这么想着,再想起祈云方才那为难的模样,忽觉这位堂堂的涧水阁阁主,有几分可爱。
任务已经完成阿裳正欲离去,祈云将她叫住,递来一个酒杯:「还早,陪我喝会儿酒吧。」
「……」
祈云的房内有一个很大的落地圆窗,圆窗外衔接着露台,从那里可以看到高悬的明月,不远处的青瀑,以及满院的繁花。
阿裳愣愣的接过酒杯,与祈云并肩站在露台之上,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散,初春的晚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她拢了拢发,顺带拢起了肩。
「月亮真亮啊......」
阿裳想用一个应景些的开头,刚想再夸夸月亮真美,肩头忽然落上一袭薄衫,祈云将她的外衣脱予了她。
「这里可以春观夜棠。」祈云并未看她,只看着在夜色中开的繁茂的海棠:「没骗你吧?」
「……」
而阿裳未去看海棠,也忘了去说谢谢,只愣愣的看着身旁之人。那人此刻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青丝束尾慵懒着垂在身后,晚风同样撩起她几缕发丝,飘散在那纤细的脖颈间,透过月光,阿裳甚至能看到那若隐若现的肩颈曲线,阿裳莫名的咽了咽口水,祈云的身子单薄却不感柔弱,清朗,沉璧,一如此刻她想称赞的月亮。
看的太过入迷,以至于阿裳都忘了手中还端着酒,她手下一松,险些将酒打翻。慌乱间她听到一丝轻笑,她感到祈云的视线,却不知祈云是因发现了她方才的痴迷,还是因她此刻的笨拙,只兀自的红起了脸。
「不喝吗?」
「什么......」
祈云将手中酒杯在她眼前倾覆,随意的晃了晃,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比戏谑少些,倒更像是在玩味,她觉得阿裳很有趣。
阿裳这才意识到祈云所指是那杯中酒,她不会饮酒,不知深浅,只见祈云喝尽了,便学着仰头一饮而尽。
阿裳本以为酒会很辣,却在入喉后尝到一丝甘甜,她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睫,第一次的尝试倒没有她想的那般难以下咽,祈云在旁看着,唇角的笑意又多添了一分。
「这酒是用海棠花酿的。」祈云看向窗外的簇簇海棠:「海棠花本香味淡雅,酿做酒后不但口感清甜,气味也更加醇香驻远。」刚介绍完海棠酒,她又转了副嫌弃的语调:「这比起那个苦到难以下咽的药来说,不知好喝上多少,真希望可离那家伙能跟我多学学。」
祈云称赞海棠花酒的时候还不忘揶揄下那令她甚为头疼的药,此般带着几分玩笑的话语让阿裳也放松了下来,她弯起眉眼跟着笑,鼻梁上的痣便也跟着皱起,让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灵巧生动。
「这酒...是阁主您自己酿的吗?」阿裳的双眸此刻已被染上几分酒意,玲珑的五官在一片微醺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祈云压了压赞许的眉目拨开她颊边碎发:「你应多笑些的。」
这下阿裳的双颊便更红了。
祈云给她再斟了半杯,叮嘱她要慢些喝,阿裳的心思此刻已全然被方才的暧昧之举而扰乱,她看了看杯中酒,又看了看庭中花,独独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要是花可以永不凋谢就好了。」
阿裳小抿一口酒,这下是真的醉了,纷乱的思绪搅作一团,在她脑中「嗡嗡」的转,最后只变作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慨,祈云俯身倚上竹栏,晚风中的声音慵懒而沉柔:「盛开的花的确很美,可花朵尽力绽放之后的凋零,何尝不也是一种美。」
「绽放之后的凋零......」
阿裳不知为何又想起祈云的宿命来,她觉得祈云不就像这花般,美丽却易逝吗。
「阿裳,你醉了。」
祈云说她醉了,她倔强的睁了睁双眼,眼前的青瀑,皓月以及满院繁花被揉成一团绚丽的云塞进她的脑中,她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又酥又软,刚想说自己没醉,便醉倒在了祈云怀中。
她忘了说她那些可怖的梦,忘了继续称赞她觉得和祈云一样美的皓月,只感到身子被柔软所包覆着,然后迷迷糊糊的睡去。
祈云将她抱进屋内,自己重新走回窗边,对月独饮一杯,晚风吹来毫无醉意。她将海棠酿作酒,清甜的酒为阿裳酿作一场不再可怖的梦。
春宽梦窄,月白清风。
第22章 月思
阿裳醒来时祈云已不在屋内,宿醉所带来的麻醉之感让她一时间未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晨光透过那扇落地圆窗徐徐洒在她的身上,她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额角,这才猛然忆起了昨夜之事。
「你应多笑些的。」
最先钻入阿裳脑中的是这一句话,以及祈云在月下淡淡的笑,她心头又攀上一阵悸动,一半因心动,一半因胆怯。
阿裳最后的记忆停在窗外那轮明月上,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想夸月亮,后又想夸祈云,想说祈云和月亮一般的美,却不记得自己是否说出了口。
仔细的将祈云的床铺整理好,阿裳嗅了嗅自己的双手,不仅仅是手上,她的整个身上都有那股好闻的味道,雨后的清竹。
被这种好闻的味道包裹,阿裳觉得自己好似被祈云拥着般,双颊被晨光照的开始有些微微发烫。
阿裳本打算掩人耳目的悄悄离开祈云的房间,却在刚一打开门时便愣住。门口围着好几名阁内的姐妹,她们看到阿裳先是讶异,随即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再接着便掩嘴小声议论起来。
阿裳在那些当着她面的窃窃私语下涨红了脸,根本未敢去问她们在笑些什么,只垂着头穿过人群,快步离去了。
逃至拐角处时恰巧与前来找她的桃花装了个满怀,桃花揉着鼻尖刚想埋怨,一看是阿裳便转了神色,眼眶「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阿裳忙关切的去看,才发现桃花似已哭了一宿般,双眼肿的像对桃儿。
「桃花妹妹你怎么......」阿裳的话还未说完,桃花接着便是「哇」的一声扑进了她的怀中。
阿裳见桃花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忙温柔的安抚,桃花在她怀里蹭下几滴泪后又吸了吸鼻子,这才问道:「阿裳姐姐,你这么匆忙可是要去哪?」
一向消息最为灵通的桃花竟还不知晓自己在祈云屋内过夜一事,这倒让阿裳多少有些未料到。
「我...我是......」阿裳想以桃花的性子若是知晓了不免又得一通缠问,索性撒了个谎:「我是担心芙蕖姑娘,想去看望看望她......」
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桃花在听到芙蕖后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掉,阿裳一见忙慌的扯了袖摆去替她抹泪,桃花倒毫不客气的扯着那袖摆又蹭了蹭鼻涕。
「桃花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的这么难过的?」阿裳顺着桃花颊边的碎发,语气比屋外的春光还要柔和,桃花左右看看,拉了阿裳跑到一间空的房内,这才将心中的委屈说出。
说是委屈倒算不上,不过是桃花心中的憋屈罢了。
「我昨晚去看望芙蕖姐姐时...刚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我就扒在门外听了会儿......」桃花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边说边吸着鼻子:「然后我就听到那个疯子的声音……」
阿裳对于桃花称可离为「疯子」已经习惯,尽管她无法知晓缘由,毕竟在她看来可离和善温柔又医术高超,不过是不拘小节了些,无论从何种方面来看,都与这「疯子」二字难以挂上边。若非要去说,或许对于医药方面研究的痴迷倒算得上几许「疯癫」,不过作为大夫,这倒也算得是件好事才对。
「我听到那家伙和我芙蕖姐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声音故意放的很轻,我没办法听清内容,然后我就听见...就听见......」桃花越说声音越大,气却越发短促,直到涨红了脸也没能说出听到了什么,阿裳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屋内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忙顺着她的背安抚,示意她慢些说。
「然后我就听见......」桃花的舌头在嘴里都快打了结,也未能形容出芙蕖当时的声音,只好双眉一横转了话风,忿忿道:「我听见那个家伙轻!轻薄了我的芙蕖姐姐!!」
桃花终于把这堵在心口一整夜的憋屈事说出,人也跟泄了气的天灯般「嗖嗖」的软了下去,她伏在阿裳膝间口中仍不忘对可离的指责,可至于说的是些什么,阿裳却并未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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