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你好!你以后成了公众人物,跟这样的人来往,就会变成媒体笔下的污点,他们一定会大书特书的。”
“你觉得她们不是好人,是吗?”
“……至少,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陈葭眨眨狭长的眼,收起方才差一点就要竖起的刺,低声说:“我也未必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怎么会不一样?未来,我们会一起工作,一起经历很多事,我的工作目标就是帮你达成你的工作目标,我的梦想,就是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陈葭举起手臂,露出袖子上的一颗纽扣,“你看,这颗纽扣,有一次我去上班,出门前才发现掉了,是她们帮我缝的。还有我窗户上的纱窗,也是她们来帮我装的。这盘录像带,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她们和我是不一样的人,但我和她们有过过去。你呢?你说你是我未来的经纪人,说会让我大红大紫,就凭这几句话,你就要来指点我的人际关系,教我分辨好人坏人吗?未来,也未必会来。”
李淼淼噎住,终于气鼓鼓地说:“那随你怎么想,是我闲得慌,才扔下那么多工作,跑到这里来管你的闲事。我劝你早点习惯,反正你早晚也是要归我管。妆你也自己化好了。我走了!”
她一甩头,绕开陈葭,去拧开刚刚才关上的房门。
陈葭对着她的背影,十分气弱地说:“……下雨了。门边有伞。”
李淼淼顿一顿,毫不客气地拿走了挂在墙上的折叠伞。
第40章 10-4(上)
路家的KTV低调开业,门庭清冷,实际上,一整条锦桥街的生意都大不如前。林知鹊搭窄窄的电梯上二楼,随着电梯往上,深深地呼吸。
她本不打算来的。
半个多小时前,杜思人打电话给她。
“你不可以不来,都说好了的。”
杜思人在电话那头佯装闹脾气。
“哪有跟你说好?”
“是你说的,两个人逛街吃饭看电影不算庆功,庆功就要一大帮人一起。”
杜思人顺利通过海选,进入地区五十强,晚上在KTV聚会庆功。卢珊凭一把烟嗓,也通过海选,但她拒绝来凑这个热闹。
“我又没说这一大帮人包括我。”
“你耍赖。”
林知鹊理不直气也壮:“嗯,那怎么了?”
“你是小狗!”
“我是狂犬,会咬死人的那种。”
杜思人在那头不知死活地说:“那你叫两声给我听听。”
林知鹊笑眯眯:“我挂了。”
“诶诶诶!”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思人,你在跟谁打电话,这么久也不进来?还不快来招待你的朋友们?”
林知鹊原本倚在柜台上的松散姿势不自觉紧绷起来。
杜思人在回答那个声音:“嫂子你先进去,我马上来。”
林知鹊站直了身子。
“你……在跟谁说话?”
杜思人答她:“我嫂子啊。我嫂子明天要回华东了,我请她一起来玩。”
“……哦。你们的包厢号码是多少?”
*
时间连午夜都不到,包厢里的场面已几近失控。
路小花不知去哪里定做了大红色横幅,高高挂在屏幕上方的墙上,上书:“热烈恭贺杜思人女士入选全国二百五十强实力唱将”。
一小时前,徐文静带着她的相亲对象姗姗来迟,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万聪。”
赵仟站起来与万聪握手,说你好,我是赵仟,我和文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此刻他俩正分坐玻璃茶几的两端,周围还有数十个表演系的男生女生,行酒游戏越玩越狠,气氛凶险,杜思人毫不怀疑他们很快就要跳起来掐死对方了。
陈亦然坐在包厢的另一端,正在唱《童话》,一边唱一边眼神飘忽,飘啊飘到她这边来。
路小花喝多了,在她面前撒了一地花生米,振臂大喊:“请走上属于你的星光大道!”倪想也不遑多让,开始在旁边摇晃着身子唱起:“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
徐文静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你辛苦了。
她看看赵仟和万聪,回答她,你也是。
那鲜艳的大红色横幅,此刻映入她的眼帘,只剩下“杜思人女士入选全国二百五”几个大字。
都怪林知鹊。
她眼巴巴地望向包厢门。
*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林知鹊吐出刚刚深呼吸的一口气。她的手指蜷缩起来,搓了搓自己的掌心。
她想见一见唐丽,想见一见当年那个唐丽。
她循着杜思人给的包厢号,一间一间数过去,长长的走廊只走到一半,她停住脚步。
唐丽就站在洗手间门口,靠着墙,微微仰着头,一双眼睛盛着走廊上过分绚烂的灯光,像盛着人到中年茫茫无涯的往事。
距离她上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唐丽,已过了十几年了。
她迈步,尽量不急也不缓地走过去,脑子还在缓冲,话已到了嘴边:“……唐小姐。”
唐丽狐疑地看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秒难以置信。
“……你好,你是杜思人的家人唐小姐吧?我是……她朋友。”
唐丽端庄地微笑,“你好,我是思人的嫂子。你是同学吗?”
林知鹊打定主意,“我是她们班导员。”
唐丽客套道:“老师,你好!我说你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学生。进去坐呀。我和你一起进去。”
林知鹊笑笑,“我跟这群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去。唐小姐,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喝一杯,这附近有个酒吧还比较清净。”
唐丽先是迟疑,“你不进去打个招呼吗?”她的目光在林知鹊的脸上细细流连,打量了又打量,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是华东那边的吗?”
林知鹊猜到唐丽在想些什么,她长得像她妈妈林澜。
“对,我老家在那一片。”她说出她妈妈老家的县城。
“你贵姓?”
“我姓林。”
*
赵仟率先举起杯来。
“来,我们祝杜思人同学——”
路小花歪着身子去打他,“呸呸呸,我来祝,我来祝!”
赵仟笑嘻嘻,“你来祝,你来祝。”
路小花举起杯:“祝我们杜思人,额,嗯,”她喝多了,舌头都打结,打着打着,忽然哽咽,“杜思人,你以后当了大明星,不会不接我电话吧?”
她皱起脸,哭得光听见哇哇声,一滴泪都没有,东倒西歪,徐文静揪着她的后衣领让她站稳,清一清嗓子,试图维持秩序:“来,我们祝思人……”
有个男生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陈亦然,你干嘛老偷看杜思人?你是不是喜欢杜思人啊?”
倪想尖叫:“真的!我也看见了!陈亦然,你是不是在对着我们思人唱情歌?”
杜思人脸上挂着微笑,手里捧着酒杯,恨不得像观音娘娘捧着杨柳枝一样原地起飞。
陈亦然满脸通红,一只手在裤子口袋、上衣口袋、后脑勺各个位置上上下下,无处安放,窘迫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成一圈的人群开始起哄:“告白!告白!告白!……”
*
清吧的生意愈发冷清,倒合林知鹊的意。
唐丽喝下半杯冰酒,放下了原本有些拘谨的审视姿态,笑笑地对林知鹊说:“林老师,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这么巧。是你的朋友吗?”
唐丽笑得夸张,“当然不是!一个……就只是认识的人。”她望向远处的吧台,“你不会也跟那个人认识吧?那个人叫林澜,刚好和你一个姓,她也是你们县的。林老师,你认识吗?”
林知鹊微笑着摇头,“不认识。我们县姓林的多,说不定,是我哪个远房亲戚。”
“哦……”唐丽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不会那么巧的。”
林知鹊缓缓地转动快要喝尽的酒杯。
“唐小姐,怎么不见你爱人?你一个人来锦城吗?”
唐丽摆一摆手。
“他忙。”
“在大城市做生意,应该很辛苦。”
“是啊,有时候,我都想叫他别那么辛苦了,干脆把公司关了,在家多陪陪女儿。”
唐丽招手叫来服务生,要他帮她们续酒。
“那你这次回来,就是来走走亲戚吗?看看老人?”
林知鹊猜想,唐丽是回来向杜家爸妈诉苦,诉说杜慎出轨的事情。
“也不是,我先生家里有些事情,他……他有亲人去世了,我来替他送送。”
林知鹊低头看着杯里的冰块,冰块还未化尽,她已把酒喝完。杜家近期有亲人去世,杜思人全然没有提及过,唐丽说的话,不知是真还是搪塞。
“你和你先生感情一定很好。”
唐丽的笑容裂开一丝尴尬的缝隙。
“是,结婚十几年了,他对我一向不错,他对孩子的教育也很关心,给孩子的学校,也捐了很多款的。”
她说这话,说得十分不坚定,眼神躲闪进酒杯里,一直垂眸喝酒,不消一会儿,第二杯酒也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