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房门,店里一片漆黑,她打着手电筒,走到收银台去接电话,电话铃声刺耳恼人,她不耐烦地拿起话筒——
“喂?”没好声气地。
“喂?”对面是轻快又小心翼翼地。
是杜思人的声音。
“姐姐,是我。”
“哦。是你啊。什么事?”稍微收了收火。
“嗯……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新一期《1626》来了吗?”
《1626》是一本在年轻人中颇受欢迎的潮流杂志。
林知鹊拿手电筒的光晃了晃杂志柜。
虽然也看不太真切,但。
“没有。”
“噢……”
“嗯,挂了。”
她干脆地挂了电话,走回房间,再次在床上躺下。
——半小时后。
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来。
她坐起身,暴躁地猛锤了一下枕头,再一次起身拿着手电筒去接电话。
“喂?姐姐,还是我。”对面先说话。
“……还有事?”
“那个,我想买一张《神的孩子都在跳舞》,店里有吗?”
“五月天的?应该有。你明天来买。”
“嗯!”郑重地。
“没事了吧?”准备挂断。
“额,你有没有听过这张专辑?”
顿了顿,“好像没有。”
“没有吗?《倔强》很火的。”
“是吗。”
“嗯,”电话那边郑重其事地小声唱起来,“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
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你既然听过,还买什么?”
“我喜欢这张专辑的名字!”像小孩一样兴奋的口吻。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浪费钱。”
“啊?”似乎有些小慌乱。
“随便你。你来买就是了。拜拜。”
杜思人在电话那头愣愣地复述:“……拜拜。”
挂断。
二十分钟后。
“你再打电话来,我就把电话线拔了。”
“……你们开门做生意,怎么可以不接顾客的电话呢?”软软的撒娇。
“那这位顾客,你这次又要找什么商品?”
“我找人可以嘛?”
“不可以。下班了。没有人。”
“那是谁在接我的电话?”
“是一个辛苦上了一天班还要不停被你骚扰的女鬼。”
“呃,那个,又下雨了哦,学校那边有没有下雨?”顾左右而言他。
看看窗外,“下了,已经停了。”
“我这边刚刚开始下呢。乌云从你那边飘过来了。”
“那你和乌云聊聊天吧,我先挂了。”
“别啊!我在家无聊。”
“你爸妈呢?”
“他们睡了。”
“那你打电话给路小花。”
“这么晚了,往人家家里打电话不太好吧?”
“那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你又还没有睡。”
“……”
她站在黑暗中,倚在收银台边,透着店玻璃,望着窗外。乌云散了,竟是个能看见月亮的夜晚。距离月圆该还有好几天,月亮只得一半,浅浅地隐在夜空之中。
杜思人说,我今天交了毕业剧的角色志愿表了,填的是唱《As Time goes by》的那个角色。
又说,我爸妈又从乡下带回来好多吃的,我妈妈明天要做酱牛肉,你要不要吃?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妈做饭很好吃。我会让她少放点辣椒的。
以及:我今天收到赵仟发给我的舞蹈视频了,扒了一下午,总算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正式排练,应该可以跟上大家。演唱会你会不会来看?
不会。
噢……那也没关系,我请人帮我录像!
林知鹊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我好像也困了。那我们睡觉好了,晚安!
嗯,拜拜。
挂断。
通话时长18分钟。
林知鹊看了看桌上的电话。
本想转身走掉,想来想去,她又伸手,将话筒拿起来放歪。
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她在玻璃边的月色下伸了个懒腰,拿起亮着的手电筒。
向房间走了几步,她站住,又调头,走到唱片架旁边,拿起手电筒,上上下下地扫视。
神的孩子都在跳舞……
找到了。
好像只剩下一张了。
她拿起来揣着,转身又想进屋。
走过杂志柜,手电筒的光一晃,电视机旁边,扔着一本被翻皱了的《当代歌坛》。
是上次杜思人拆开的那本。
因为送卢珊去医院走得匆忙,因此随手丢下了。这两天放在店里,一直被人翻阅。
她顺手也拿起来。
总算进屋,关好门,躺下。
她翻开杂志。
天啊,2005年的旧杂志,字又小,又密集。
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会那么爱看。
她想起杜思人说的星座运势。
于是,哗啦啦地翻到最后一页。
一页一页地往前翻找。
奇怪,没有。
她又倒回去,由前往后地又翻了一遍。
还是没有。
2005年的《当代歌坛》,根本没有星座运势这个栏目。
第26章 7-2
赵仟抱着一台很大的录音机,侧过头,问身边的杜思人:“怎么样?走位和动作都记住了吗?”
杜思人点头:“记得差不多。”
“这个晴天对伴舞的要求比较严格,他的经纪人今天特意来看合练。”
晴天是参加演唱会的歌手之一,主打唱跳曲风,出名的作品不多,出格的新闻却是大把,娱乐周刊上写他的经纪人精于炒作,也有两人关系暧昧的桃色花边。
他们边说话,边走进一间由光洁的木地板与三面镜子墙组成的大练功房,已来了一群年轻的舞者,赵仟走在前头,往角落里围着的一小撮人走去,杜思人跟在他身后。房间里有几个她相熟的面孔,曾在街头或是校园活动时一起跳过舞,她与人打招呼,有人故意伸腿绊了她一个趔趄,她回头作势踹那人一脚,眉开眼笑的。
赵仟在与某人打招呼:“杨老师好。”
杜思人转头去看,看见了被那一小撮人围在中间正在谈笑的人,是杨青。
他仍旧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地笑着。
赵仟介绍说:“杨青老师是这次活动的学生会指导老师。”
杜思人刚刚与人玩笑的活泼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她沉默几秒,才终于松口,十分僵硬地问老师好。
杨青像从没见过她一样,很自然向她点头问好,堂堂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表演专业的杜思人同学,是吗?”
那天晚上在医院,杨青问她的专业与姓名,她没有回答,此刻他若无其事地说出来,眯眼笑着,不见锋芒,却十分挑衅地看着她。
幸好这时候,房间的门被叩响,门外站了一个穿着入时的女人,衬衫领口上别一副墨镜,气质好像那些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女模特。
赵仟与杨青迎上前去。
“朱小姐,你好。”
这位朱小姐,想来就是八卦传闻中那位手段独到的经纪人。
朱小姐微笑颔首,“你们好。”她伸手,仅是用指尖敷衍地碰了碰杨青伸出的手,“我一会儿还有别的工作,我们抓紧开始好吗?”
杜思人看不见杨青的表情,只看到他有些僵硬又装作自然地将手收回来,插进兜里。
赵仟答好,转身招呼舞者们都站起身来,他们排好队形,由杨青代替歌手的位置。朱小姐倚在镜前的栏杆上,抱着双臂,她在衬衫外穿着的长风衣垂坠,质感很好。
录音机被按下播放键。杜思人站在人群中,跟着鼓点踩出第一个舞步。
昨晚她练到凌晨三点,身体比大脑还更烂熟,不用思考便能跟着节奏舞动。跳舞的时候,她的头脑会变得异常清晰,在音乐与周边人嘈杂的响动中,只有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舞步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此刻旋律跃动好像翻飞的蝴蝶,而她是扑蝴蝶的人,跳舞于她来说,是回到本真,是唯一珍藏的儿时的梦。
一曲跳完,舞者们随着音乐一起滑落至静止,直到朱小姐用两根指头碰着另一只手的掌心,鼓一鼓掌,他们才像活过来的雕塑一样从队形中散开,杜思人去与站在她身边的人击掌,回过头时,正与朱小姐微笑的眼睛四目相对。
她有些不好意思。
朱小姐移开目光,脸上是笑着的,语气却毫无起伏,她对赵仟说:“辛苦你们了,我觉得还可以。只是不够齐,还有些用力过猛,晴天可能不会满意。我也知道你们不是专业舞团,不过既然你们接了这个活动,至少要做到让艺人满意吧?还有半个月时间,希望你们再多练习一下。”
本来热火朝天的房间,因为她的这番话,瞬间冷却了下来。
她紧跟着又巧笑嫣然地说:“那我就先走了,正式排练时再见。”
朱小姐踏出了门,赵仟紧跟在她身后。屋子里随即一片怨声载道。
杜思人耸肩,她站在人群边缘,还在想刚刚的舞,一边想,一边做着小小的波浪动作,由指尖,到手背,又到小臂。
她的手机在兜里震动,她掏出来看,是徐文静给她发来短信:思人,路小花报了哪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