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林知鹊阖上眼睛。
杜思人扭头看了她几遍,犹豫了半天。
“对了,姐姐。”
“嗯?”
“……你有没有看过那种电影?”
“那种电影?”
“就是日本的那种……”
“哦。看过啊。不止看过日本的,还看过韩国的。”
“啊?”
“还看过美国的。还看过欧洲的。”林知鹊理所当然地说。她仍在闭目养神,脸上毫无波澜。
杜思人一时接不上话,哑口无言地看着林知鹊。她从来对这些男女情*事不感兴趣,只在下载电影时偶尔会看到一些漂浮在周边的相关弹窗,但她怕是病毒,从没有点进去过。有时路遇天桥下有卖那种碟片的小贩,她也没有光顾过。
不知怎的,今夜的碟片事件在她心中忽然变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林知鹊问:“你想看?”
“没有!”她慌忙否认。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其他国家拍的,也都差不多吗?”
她侧着头,低眸看着林知鹊的上目线。
“不太一样。有些激烈一点,有些柔和一点。有些有剧情,有些没有。”
林知鹊一边说,一边也侧过头来,抬起眸,对上她的目光。
她们挨得太近了,又正说着这样的话题,杜思人的耳朵一下便发烫起来,然而林知鹊面无表情,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
她看着她漂亮的眼眸,热气从耳朵尖扩散到全身,似乎维持同一个姿势站得有点久了,她的腿有些麻,想挪动一步,却像被地板给黏住,连脚底都发烫。
这时候,连接着手术室的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声响,林知鹊飞快地迈开脚步,往手术室走去。
杜思人也慌忙跟在她身后。
手术结束了。卢珊似乎刚刚从麻醉中醒过来,躺在病床上,微睁着眼睛,轮流看了看她们俩。杜思人俯身去在侧边帮忙推床,牢牢握住卢珊的手。
她们从灯火通明的手术室门口推过昏暗的等候区,又推过等候区明亮的灯下,随后又进入昏暗中,接着是一条不太亮也不暗的长长的走廊,最后进入一个只开了入门处一盏灯的大病房,暂时安置下来。病房里有许多床病人,大家都已入睡了,静悄悄的。病房的最里是一面很大的窗,洒进来十分微弱的月光。
林知鹊弯下身,在卢珊的耳边问她:“你还好吗?”
卢珊迷糊地答:“好黑。几点了?”
杜思人摇摇她的手,“你睡一觉,天就亮了。”
卢珊好像想对杜思人笑一笑,她勉力地弯了弯嘴角。
她有气无力地说:“思人。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跳舞吧。我想跳舞。”随后她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软绵绵的“靠”。像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杜思人答:“好。”
*
她与林知鹊在医院陪了卢珊一晚上,翌日清早,卢珊醒来,宽慰说自己没什么问题,因此她们回家,林知鹊只洗了澡,又出门去音像店上班。她倒是补了半天眠,睡醒后,乘公交车去学校。
经过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时,她望见上面贴了一张崭新的公告,写着:
“……现代舞专业2002级卢某,严重违反校纪校规,伤害公序良俗,对本校风气与学校形象造成极其恶劣影响……经校委会决议,决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她仰头看了片刻,随后伸手,将那张盖了鲜红色印章的纸扯下来,整齐叠好,放进了包里。
教学楼的大门处跑出来一个女孩,似乎是远远看见了她,于是折了一个方向,快步向她走来。
是徐文静。她喊她:“思人!”
杜思人高声应:“你去哪儿?”
徐文静着急地答:“快走,路小花到男生宿舍楼去了,说要找徐铿算账。”
“啊?”
她紧跟在徐文静身后,走了几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小跑起来。
此刻春光明媚,天大亮,气候比起昨天似乎又温暖了不少。她们正迎着阳光跑,光线刺目,像那个红色印戳一样。
第22章 6-1
林知鹊止不住地打瞌睡。
医院没有多的陪护床,她靠在卢珊的床头睡了半夜,一觉醒来,腰疼颈僵,头痛没有改善,像有把锥子在三不五时地钻她的太阳穴,早七点便在隔壁开工的那一种,时响时停,钻一阵,她便清醒一些,而后又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
李导一早便带来一张新的海报,是Twins的新专辑《见习爱神》,海报上,阿Sa和阿娇穿着学生制服,冲着镜头灿烂地笑,大字写着:“Twins首张国语专辑”、“3月18日,全亚洲发行”。
他叼着烟,将海报贴在店外的玻璃上,高举起来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盖掉《热爱女声》的海报。另外又在新海报旁边贴上一张A4打印纸,上书“前50名购买可得Twins海报一张,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问询这张新专辑的年轻学生,自上午起便络绎不绝,林知鹊不停地回应,说货还没有到店里,请她们隔日18号再来买。开店不足两个小时,50个送海报的名额已被现金预定了过半,林知鹊将店里播放的唱片换成了Twins的旧碟,与李导在店内并不宽阔的空间里共同听了半天的“几多爱歌给我唱,还是勉强,台前如何发亮,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她低头去为顾客找零、亦或登记租借碟片时,总察觉李导的目光像一缕烟,似有若无地飘向她,她抬起眼时,又悠悠然地飘走。
他来得比往日都早,顶着一头乱发和一对黑眼圈,似被摧枯拉朽了一般。林知鹊熬了大半夜,脸色也十分难看,两个人如同一对另种意义的“Twins”,搞得这店里明明是放着少女的音乐,却是一副憔悴阴郁的氛围,像住了两个阴魂不散的小鬼。
午后时分,店里来了一对年轻的男学生,其中一个是林知鹊认识的,音乐系的陈亦然。另一个个子更高些,肩宽腿长,样貌英俊,但脸上受了伤,像是和人打架了,鼻梁与眼角都青紫一块。他们背着包,抱着书本,穿衬衫,打扮得根正苗红,个子高的那个先走进店里来,朗声喊:“李导?师兄,你在吗?”陈亦然紧跟在他身后,走进来,先是礼貌地对着收银台后的人说你好,而后发现是她,他露出标志性的腼腆笑容,说:“是你。你在这里工作。”
李导探出头,“哦。赵仟来了。还有……”他想不起了。
陈亦然向他礼貌致意:“李导,我是陈亦然。”
李导点点头,又将目光转移到赵仟脸上:“哟,你小子和人打架了。”
赵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出一排大白牙,他摸摸头,翻开手里的笔记本,“我们过来,就是想问问演唱会的门票现在卖得怎么样了?”
李导说:“我不知道,门票的事,要问这位林小姐。”
林知鹊将账务与余票都拿出来,一一清对,各个价位都分别卖出几张、余下几张,赵仟俯身,抄写在笔记本上。陈亦然在一旁好心地向她解释:“这场演唱会是演艺公司和我们校学生会联合承办的。他们负责艺人和外宣,我们负责场地设备和舞美。”
“嗯,”赵仟一把搂过陈亦然,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是现场乐队。他是吉他手,我弹键盘。”
陈亦然笑,“只是替补乐队而已。”
随后他们两人在店里闲逛了片刻,林知鹊托着腮,望着这一对年轻的男孩,其中一个是未来的知名歌星,另一个,她近来在杜思人口中听过几遍。他确实如她说的一样,“难以想象还有那样的另外一面”。
她听见陈亦然在问赵仟:“喂,阿仟,Twins的新专辑你买不买?”
赵仟在放摇滚乐CD的唱片架前回过头来,“你什么时候喜欢Twins了?”
“我才没有。我是说,路小花她们应该喜欢吧?前50名买还送海报。”
林知鹊一眼便看穿陈亦然那假扮若无其事、话中有话的样子。
“她们?她喜欢的是S.H.E。再说……”赵仟的声音低下去,“我们已经分手了。”
赵仟还在唱片架前垂头丧气、顾自神伤,陈亦然则在杂志柜前犹豫徘徊,终于,他抬起头来,发现林知鹊正在看他。
她莞尔一笑,“买新唱片吗?可以付现金预定。”
他慢吞吞地走到收银台前来,“……好。”
于是拿出钱包,付了款,他又低头,极不好意思地问:“你可以帮我送人吗?”
林知鹊低着头,正要在预定登记册上写下他的名字与电话号码,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你这样是追不到女孩子的。”
陈亦然一下便十分慌张,赶忙扭头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林知鹊将收据递给他,他又小声地问:“其实我不确定,她喜不喜欢?”
她耸肩,“我怎么知道。”
这时候,店里来了一对吵吵闹闹的女学生,其中一个一进门就对林知鹊说:“老板,你们这里没有S.H.E的专辑吗?怎么不放她们的歌?她们的歌更好听。”另一个拉扯着这一个:“你懂个屁!Twins好听多了!”她们攻击起对方的偶像,唇枪舌战,争得不可开交,赵仟扭头看她们一眼,远远地对陈亦然说:“你看吧。我就说了。她才不会喜欢。”说完,他又迈步走到更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