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渔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慢吞吞地说:“谈恋爱啊,还是要找身材好的,有手感。夏娆那种太素了,害我至今都没兴趣下手。”
“嗯,人之常情。”许书砚也蹲下来,笑着看向他。
殷渔没料到他如此轻描淡写,怔了怔,“那……你还没说,她身……”
“他嘛,”许书砚扫他一眼,“瘦了点,照你的说法,手感大概欠佳。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我喜欢就行了。”
殷渔脸色骤然发青,僵了半分钟,讪讪地抄起椅子上的牛仔裤,从裤兜摸出半包烟,“阳台方便吗?”
许书砚若无其事地点头,从他手里拿回裤子,重又晾上,“记得开点窗。”
*
在封闭式阳台上,殷渔拉开一条窗缝,风声擦出轻微的哨音,湿冷的空气随吐息浸入肺腑,夹烟的手指哆嗦了下。
雨停了,天空却迟迟没有放晴。
他手肘撑在窗台上,盯着烟头火星的明灭,懊恼刚才故意说那些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幼稚。
但他顾不上了,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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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渔种种的不自在悉数落在许书砚眼中,但他没多过问。
毕竟这也在他的预料中。
他一向精于布局,善于算计,从看上殷渔的一刻,就迅速想好了策略,像个老辣的猎手挑最合适的地方布下陷阱。
在他看来,殷渔处处都是弱点,他的软弱,他的愤怒,他的遮掩。
可许书砚偶尔也会困惑。
因为太容易攻陷,会叫人犹豫。
犹豫又使人恍惚,以为给出的,就是真心。
*
那场冬雨过后迎来持续数日的晴朗。
殷渔结交了新朋友,下课放学同行,与许书砚疏远了很多。虽然他课照上,题照做,但两个人就像班里的普通同学,嚼着干巴巴的对话,连眼神都不再交汇。
“你这题辅助线没做对。”课间,许书砚试图和殷渔修好关系,凑过去看一眼他正在做的立体几何题,突然出声。
殷渔铅笔顿了顿,“哦。”
许书砚吃了一憋,仍是再接再厉,“这题我前两天刚和袁豫超说过,方法不难……”
“袁豫超是吧?那我去问问他。”殷渔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练习卷和铅笔,大步走向教室前排。
靠窗第二排的男生似乎从没想到殷渔会来问他数学题,坦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殷渔低声对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让他坐在旁边。
随后的几分钟,殷渔和他头凑在一起,认真地讨论。
许书砚眯眼盯了半晌,烦躁地“啧”了一声。
那人多半是决心要摆脱他了。
居然会发生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嘁,就不该费劲帮他盘半个月的珠子,付出和回报一旦不成正比,实在倍感焦灼。
得做点什么,不然照这个态势,他怎么会甘愿被自己乖乖地压在身.下。
*
可惜许书砚这段时间忙着整理申请资料。
托福和SAT成绩都没问题了,三封极具分量的推荐信拿到手,个人陈述和简历也备好,接下来只要收拾出获奖证书和在校成绩单就行。
许书砚从未怀疑自己的人生。
他对理论学习和代码分析很有兴趣,去国外读名校,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投身学术,那些学问够他研究一生。
他并不是非此不可,只不过这样也可以。
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反正又不觉得枯燥。
包括之前拿到NOIP的金牌,被保送T大。在别人看来,是无上的荣誉,可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条“暂时没有更好选择”的路。
直到遇见殷渔。
要认识他,要追到他,要骗他上.床。
这是比起保送T大更有趣的事。
一定要成功啊。
*
周六下午,殷渔一放学就脚底抹油,不见踪影。
许书砚无奈却没辙,只好独自悠然地走去车站。
谁知刚出校门,他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下,“请问你是许书砚吗?”
对方声线沉稳,不卑不亢。许书砚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转过头去。
他认出来人,是每次殷仲樊开车来接殷渔时,车上的司机。他应该是殷仲樊的手下,四十多岁的人,发型老派,前额头发妥帖地往后梳去。两鬓极短,参杂星点斑白,笑容亲切和蔼。虽然脸上看去没什么皱纹,可两只手稍显苍老,想必经常做事。
一身笔挺西装,人意外地没什么架子,耐心等着自己回答。
许书砚便点点头,“我是。”
“你好,我叫殷野,是殷渔的叔叔,也是殷总的副手。”
原来是他家里人。
许书砚眼睛亮了亮,微微笑道:“您好,殷渔已经去车站了,恐怕您得快一点……”
“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
殷野带着许书砚走进学校附近的一条长巷,几个拐弯后,豁然开朗的视野里,一家港式茶餐厅现于眼前。
朱红的门扉外面围了道篱笆,水声潺潺,眼下看去一蓬枯草,夏日想必花丛掩映。
院墙是斑驳的灰砖,不远处有株大榕树。
不时有人进出,神情安逸。
许书砚在实验中学待了两年多,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有种大隐隐于市的安然。
店内陈设简洁,位子坐去一半多。食客低语交谈,桌与桌之间有小屏风遮挡,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这店的口味正宗,价格不贵,喜欢可以常来。”殷野要了两杯热奶茶。许书砚不进食,他便给自己点了一只冰火菠萝油。随后话锋一转,“小渔和我说起你,很厉害的同桌,对你很崇拜。”
厚壁马克杯中的热奶茶茶香浓郁,听他这样说,许书砚打开桌上的糖罐时愣了愣,“崇拜我?”
“是啊,人英俊,还顶聪明。”
许书砚一面用长柄银勺搅动奶茶,一面理所当然地笑着,“谢谢他。”
客套过后,殷野眯了眯眼睛,开门见山地说:“所以,我已经找人查过你。”
许书砚手上的动作一滞,抬头看他。
殷野凑近了压低声音:“你没什么问题。”
许书砚笑容扩大,“殷叔真会说笑。”
“我没有和你说笑,但凡查到你有对小渔不利的动机,早就被强行转学了。”
许书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低头啜饮一口,奶茶口感丝滑醇厚,叫人不忍释手。于是他盯着杯沿,轻笑道:“那林洋呢?我怎么感觉他对殷渔更加不利?”
“我们和林氏早有往来,彼此熟悉,林洋横竖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殷总认为,年轻时能看懂人与人的倾扎,不被过度保护,不见得是坏事。”
“那你们为什么还调查我?”
“你是陌生人,那又不一样了。而且我很好奇,你独来独往惯了,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殷渔?”
许书砚放下奶茶杯,直起身,稍敛眉目。
他听出殷野此行的目的了,一来敲山震虎,让他别打殷渔的主意;二来探听虚实,毕竟到了殷野那把年纪,阅人无数,随便聊聊也能收获不少。
虽然殷渔表面上是殷家的弃子,但眼下看来,殷仲樊对他十分在意。
许书砚自认没办法和眼前的长者耍花招,便诚恳地说:“我喜欢他。”
见殷野怔了两秒,露出了然的会心笑容,许书砚又说:“但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我希望,他也能喜欢我。不是出于强迫,也没有任何暗示,我想看看,他会不会喜欢我。”
☆、噩耗突袭
夜里下过一场小雨,早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许书砚昨天寄出申请信,算算日子,来年三、四月就能收到回复。
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他出神地望向地上的斑马线,视线无焦。脑子里还装着那天对殷野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都说最难解的谎话是真假参半,可许书砚并不认为自己在撒谎。
虽然他也不愿细究是否出于真心。
反正只是一句应付人的场面话,说了就说了。
这样开解自己,他重振精神。走近校门时,意外看到一群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靠墙而站,像在等人。
眼风扫过双手揣在裤兜,似乎也正看向他的一个男生,看到他校服上印有“六中”的字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对方朝他吹一声口哨,“殷渔那小子没跟你一起来?”
许书砚站定了看去,他确定不认识面前那个圆寸头男生,一脸痞气的笑容。但是显然,对方认识他。
“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啊?”他又吹了一声口哨,周围两三个人围过来。
还差两分钟七点,未到上学高峰期,这伙人来堵人还挺早。
许书砚默不作声,在心里算着万一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似乎有点不妙,对方人多。
于是他抬起头,盯着吹口哨的圆寸男生,提起一边嘴角,笑着叫了声:“林洋。”
“咦?你认得我?”
“我猜是你,”许书砚弯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扩大,“殷渔的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