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林洋像听到笑话似地笑出声,眼里阴鸷的光晃了晃,“那个娘娘腔这么说我?”
“娘娘腔?”
林洋嫌恶地在鼻子前扇了扇,又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别看他外表装得像个硬汉,其实很爱哭。怎么,没在你面前哭过?我还以为……你们那个过了……”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上学的人渐渐变多,许书砚不愿再多做纠缠,便与他虚以委蛇地笑着,“是啊,还没有。所以你们要是动他,饶过脸和屁股,算卖我个面子。”
他作势要走,林洋一臂伸来横在他面前,“面子?你谁……啊啊啊啊!!疼疼疼——”
其他几个人紧张地一拥而上,可惜林洋的胳膊被许书砚反剪至身后,拧得他动弹不得,连声叫痛。
许书砚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必为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说完松开手,还有人想拦上去,被林洋冷着声音叫开,“让他走。”
*
果然,殷渔无故缺课一整个上午。
许书砚猜他大概被截住收拾了一顿,不过有殷野上次说的那番话,他倒也不怎么担心。
放学铃声刚过,他接到殷渔的电话,线那头的声音虚弱:“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在沉鱼街这边的老中医门诊。”
被揍到看门诊?许书砚顿时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没……不,其实,不太好。”
“行,你等我一下。”
“哎!”眼见许书砚要挂电话,殷渔急得大叫,似乎还没说完。
“又怎么了?”
“饭……”
“饭?”
“我早餐还没吃,好饿啊……”殷渔拖出委屈的腔调。
*
及至许书砚赶到,殷渔蜷在走廊的长椅上将睡未睡。没等叫醒他,他嗅着饭菜香味摇头晃脑地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
“嗷!”殷渔伸出的手被许书砚打了一下,他不满地瞪过去,“你打我干什么?”
“你怎么不看清楚人?万一是来害你的呢?”
“嘿嘿,睡糊涂了。”
殷渔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许书砚抱臂看着,双拳捏紧。
那林洋真不是东西,不都说了别打脸吗?当他开玩笑呢?
眼前的殷渔不仅被打了脸,还打得很惨,右眼眼眶和眼角均有淤血,鼻梁乌青,下颌一道口子。都被医生处理过了,该敷药的敷了药,该包扎的包了扎。
不过许书砚很快注意到他行动不便,便一脚轻轻踹他小腿肚上,谁知他差点一个趔趄扑倒。于是好不容易扶稳了饭盒,怒气汹汹地冲许书砚吼道:“你他妈没毛病吧?没看到我负伤在身吗?还踢?”
“伤在哪里?”
“我……”殷渔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许书砚,眼底沉静晦暗,连语气都冷得慑人,火气一下小了不少。他坐在长椅上,小心卷起裤脚,一直卷上膝盖,“这里,也有淤血。医生说还好十字韧带没撕裂,不过冬天淤血很难自行消除,恐怕会有黑色血块沉积。”
“你没揍回去吗?”许书砚脸色差得可怕,路过的护士见状都绕着走。
殷渔眨眨眼,“大哥,他们那么多人,我施瓦辛格上身也没办法揍回去啊!”
正午的诊所没什么人,走廊上只有殷渔和偶尔经过的护士。
许书砚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双手举起长椅旁边的一把电镀椅子往地上狠狠砸去。那把椅子应声断了一条腿。
殷渔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许书砚喘着气,手指轻微颤抖,转身勾过他下巴,“这笔账,一定要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几个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和护士听到动静,从房间匆匆跑出来。
许书砚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对他们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摔坏一把椅子,好在地板没事。这椅子我赔。”他说着,摸出一张一百块。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显然还纳闷不已。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帅哥一脸歉疚,地板也确实没事,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接过钱,严肃地说:“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下次小心些。”
“是是。”
看着许书砚转身朝向殷渔,她又说:“哎,你是他同学?他……亲属?”
“哥哥,”许书砚不顾殷渔惊诧的脸色,“他是我弟弟。”
“哦,你最好看住你弟弟,别动不动的打架了。这回没骨折算是运气好,他挨得可不轻啊!”
“……好的。”
“他脚踝的伤口都有些感染发炎了,叫他去医院他也不去,这不是拿命当儿戏吗?记得,开的药要按时吃,有淤血的地方热敷按摩,饮食上也多注意,吃些活血化瘀的。”
“……是。”
人散去后,走廊显得寂寥又空旷。
阳光清浅,穿过玻璃门在地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殷渔吃饱了饭,饭盒上的油珠凝结,他用手抹抹嘴。太冷了,两只手边搓边呵气,耳畔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是许书砚掰手指发出的动静。
“脚上也有伤,嗯?”
殷渔听得胆战心惊,不敢吱声。
*
“亏我起个大早特地去买蛋包饭,结果被那些人堵住!他们就算准我不敢在学校闹事,把我押到……操,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地方,一条破烂巷子!”
“我当然反抗了!但人多嘛,最后不就被按着打喽。林洋那王八蛋说什么再不听话,下次就得断肋骨了,我呸!”
“哎,大难当头才知道谁对你好。前几天找我借烟的那几个就他妈一群怂包,我都看见他们了!还没来得及喊,一个个跑得比狗还快!”
从诊所回家的一路,殷渔嘴里就没停过,呲牙说得痛快。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想泄泄,哪怕转头就看见许书砚那张寒气逼人的脸也顾不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
殷渔按下12层的键。
“林氏集团的全称是什么来着?”
“什……”听到许书砚突然出声,殷渔刚要转头,被一只手按住了头顶。
“哦,嘉林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那只手带着不由分说的力气,在殷渔放弃后,力气减弱,手指轻缓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兀自感叹着,“仅仅是打狗,后患无穷,斩草必须要除根啊。”
进屋后打开空调,身上立马暖和起来。
这套三居室宽敞阔气,装修豪华。真皮大沙发像盘踞客厅的猛兽,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泛着耀目的光泽。
一眼看去处处纤尘不染,光可鉴人,想必有人定期上门打扫。
但许书砚注意到其中两间卧房的门合上了,面露困惑。
殷渔有些难为情,“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住着有点……反正也用不上。”
许书砚点头不语,把诊所开的药放在茶几上,又如此这般地交代。末了不放心,问他:“要不我现在帮你热敷一次,给你做个示范。”
“不不!”殷渔忙不迭推拒,“我自己能行,医生说的我都记住了。真的!”
见他如此抗拒,许书砚略一皱眉,随即笑了,“你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还不如吃了我。”殷渔无可奈何地摇头,小声嘟囔,“还说什么我是弟弟……”
“我11月的,你来年4月的,算不算弟弟?”见他抱起纱布想躲进厨房,许书砚伸手按住他肩膀,然后捏住他的耳垂,“你别动。”
那颗小痣鲜明,许书砚轻轻地揉搓。慢慢站到他身后,把脸埋向他柔软凌乱的头发,双手握紧他双肩。
殷渔脚底生根,也定住了。
他屏住呼吸,身体里的血液激涌奔突,一颗心随时都能跳出喉咙。
能清楚地感到温热的鼻息扑在后颈。
他睁大眼睛,指尖发麻,听到许书砚的声音自头顶低低地传来,
“要是不想去学校,这几天就请假在家里休息吧。”
“……哦。”
“我有空会来看你。”
“嗯。”
“药记得换,按摩的手法不会就自己上网查。”
“好。”
*
从殷渔家里出来,许书砚放慢了脚步。
有一件事情他想不明白。
殷野明明说过,林洋做不出太出格的事。从群.殴的角度看,殷渔这回也算不上严重。但当殷渔说,林洋威胁下次会敲断他的肋骨,许书砚直觉相信林洋真的能做出来。
像他们这样出身世家的人,底气都在身后。
可许书砚早上从林洋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毫无惧色。
林氏不是一直仰仗殷氏吗?
谁给林洋的底气?
一周后,许书砚从电视新闻上获知答案。
——殷氏总裁殷仲樊昨日被发现暴毙家中。据调查,这是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犯案歹徒仍在警方全力追捕中。
☆、无尽长夜
“本台记者今日从N市公安局获悉,警方成功破获‘12.21’入室抢劫杀人案。据介绍,犯罪嫌疑人陈某、邵某系狱友,两人曾多次前往殷氏半山别墅,观察掌握被害人的作息时间,并于案发当日凌晨破窗入室。偷窃时撞见被害人后,将其残忍杀害,两人携带大量财物匆忙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