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她的手机上所显示的时间,跟她的在并没有实时联网的情况下报道出来的天气状况,与被公众认可的信息相比,一样是实在有失准确性和可信度的。
然而,时间在她看来,不过是一类可以算作是束缚人类活动的一项计量尺度。而人又似乎甘愿囿于时间,在其内进行各种所谓的符合科学规律且具有效率的规划整合。有时候,使得自己止步不前的,不是缺乏勇气,不是对未知境况的畏惧,不是真正能力的缺失,亦非懒惰成性,而正是由于那似乎以各种有形的形式存在于周边的无形的,时间。
它借助于各种存在着的物件的存在形式,在空间里凸显出自己的分量。那工作中的冷藏了些食物的电冰箱,那播放着哗众取宠的真人秀节目的愚蠢盒子,那尚挂在别人家橱窗里的早看上眼却仍无力支付的最新款设计师品牌,甚至那超市货架上十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它们身上都黏附着肉眼难以察觉而又可鲜明感觉出的时间。那些标上了诸如“最后期限”的无形交易性质服务,也早已演化出了有形商品的性质。人就像是专门地充分汲取了从有形物品身上分离出来的关于时间的重量,从而不堪重负到被那重量裹足,再不得前行。那是心底深处对于时间的抗拒。
时间若是周而复始着变迁的,空间若是没有终极范围的,而人却依然只能在被限定的时间内,在被局限的空间里移动着。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时间即空间,存在物即非存在物,人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
这不正是,受制于某种力量之下的,在白昼与黑夜的界限之内,继而又在黑白两棋局之内,且照着某种意志行走下去的棋子,之说吗?而那某种力量的能量,必然波及到即便渺小的棋子。
祁安半眯起双眼盯着远处放射出缕缕金丝的大片天空,冷不丁自觉到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思绪扯到了关于时间的无边际遐想。旋即望着那不知于何时又抹上了层层兴奋暖调的天际,粲然一笑。金色的光芒与帽檐齐头并进,跃上了她紧眯双眼之上勃勃生机的眉梢。轮廓线条清冽而柔润的面颊,将抵至的金色光线以最优美学法则层次分明的晕染开来,嘴角扬起的笑涡里似有清波浮动。
那习习从金色光芒源头迎面飘来的风,使她棒球帽下两鬓上的金色长发在密密斜织着的均匀光束中朝后方袅娜地舞动着。如果有一首类似舞曲的音乐,她能够用她的欢快脑神经带动着肢体,配合着翩然起舞的长发为那音乐摇摆出肢体的畅快情绪来。
天上的金色光线似乎已经在她的即刻印象屏幕上投影出了清晰的一首曲名。祁安那拿出手机,打开音乐播放软件,直接输入名称查找。The Beach Boys的《I Get Around》。
祁安并没有让自己的双臂双腿,被那听来似乎一直在不知疲倦也不会晕头转向地旋转着的《I Get Around》给火力全开地驱动起来。她只是插着耳机,将音量开到心理最感舒适的响度,坐在巨大花坛的边沿上,底下垫了一张被丢弃在花坛内的西湖景区游览路线的彩印宣传单。
石质冰凉穿透宣传单和层层衣服向身上袭来。看着西湖大道的方向,手指和下巴都被绕进去了似的,飞快而有节奏规律地在空气中追着乐曲中几种似乎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而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它们一一拆解开来却又各司其职地缠绵出韵律和谐的和音的乐器。又或者,那些奏鸣出旋转迷幻之感的乐器确实将她饶了进去,并且还不辨方向地产生了不自觉的眩晕,其实她一直是在补充着那每一个“get around”的每一次落下的的尾音“d”。然而,在人声之外,她空闲的十指和下巴,并不是因为半秒前的持续人声而引导出的惯性,分秒不停地忙碌于对空气施行逗弄。甚至那被棉鞋包裹住的双脚脚趾头。
虽然似乎全身上下的兴奋而好动的因子都被这首乐曲唤醒,她对于此刻自己的心境却是分外明晰的。被《I Get Around》绕进去的只是物理性的身体,音乐从诞生起本身就配有打开身体情绪神经开关的密匙。就像沉入数学思考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指头上疯狂地转着水笔的。能够进行独立工作的思考系统却是全然没有乐曲中那似乎忙于“到处走走”的刺激的兴奋或是“逃避”的慌乱到兴奋的紧张的。从西湖大道的方向出发分别向两周绕一圈的视野内,并没有让人产生好感的那对年轻女友人。也没有令那个短发女生出于对友谊的忠诚以致让搭讪的机会不翼而飞的而与可能缘分失之交臂的,一位脚蹬粉红色耐克运动鞋的“偷拍者”。
☆、深谛善念
花坛里的草,享受着冬的滋润,在属于它们的季节里,给大片冷色调的天空一隅点缀上了充满生机活力的缤纷。蹲下身子把手臂叠在巨型花坛的花岗岩边缘上凑近直接从泥地里冒出来的黄色和紫红色花朵,祁安突然发觉自己竟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来。然而这些花,却又开满了整个涌金公园里的每一个花坛。
个人究竟是在陌生事物中,还是在熟悉事物中明确自己的位置的呢?
手机里流进耳朵里,再从心上向全身漫延开来的,是专辑《Wonderland》下的《Laterna Magica》。在开头的琴音一出现的时刻,她就想要把播放模式定格为单曲循环。然而就随它去吧……就算再熟悉,每一次随机出现的开头都是能够引起一股战栗的,而逐渐延长的每一刻旋律的集合又能让随节奏起伏的心思归于平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在自己的身体里静静地聆听。那又何尝不可谓之一魔幻时刻呢?
她的视线越过整个花坛的另一面,一只染着暖暖的粉红的竖长兔耳朵从侧面掩住了伸着手小心翼翼地贴着另一只兔耳的中年女人的胸口。小女孩扬着被冬衣保护起来的曼妙双臂,在巨型花坛的花岗岩边沿上往下探着头,小心翼翼地踩着脚步。每踩一下,高扬在头顶上的双耳似乎就投出一次赞许,向前轻轻地一晃,是为赞扬的点头。兔耳的每一次晃向前方,小女孩的身体就失去了与身旁护着她走路的中年女人的抚触。在每一踏稳一只脚后,临近她的那只兔耳就又贴上了她的手心。
小女孩似乎渐渐地走进了圆形大花坛的里面,或说她的身体正渐渐地融进花坛的核心里,黄色紫红色的花从她的双脚下开起,渐渐地没到了她的脚踝,继而是小腿,再而膝盖,最后她又小心翼翼地从花坛核心里走了出来。出来所需的经历似乎较进入要漫长得多,当祁安重又在花坛的花岗岩边沿上看见小女孩脚上那双轻而又轻地踏着的奶白色的棉靴时,她已经站在了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了。小女孩和她的奶奶或是外婆两人,似乎要就如此以各自的方式,默默无言地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开满黄色和紫红色花朵的大花坛以出席纪念仪式般的虔心绕上一整圈,或至少一整圈。
祁安左肩上松垮挂着电脑包背带双臂叠放在花坛的外沿上,着迷地观望着那对在花坛外缘上绕出一大圈弧线的相对的一老一少。天空一隅下就是如此形成了一整幅祥和图景。
等她们再近一些,祁安发觉小女孩正在用着她糯米般黏答答的声音,凝神地数着数字。每一个相互间独立的数字从她的小嘴巴里逸出来,都如切分开的藕片一样,彼此丝丝相连在一起。
她似乎一直在一口气到底地念着那些她在花坛边沿上看到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数字。此时,她已数到71,那条将与下一个逸出来的数字连结在一块儿的丝线还在安全系数范围之内牵扯着。念出比重似乎愈加升值的数字,让她在每一次落地之时要比念重量较轻的数字多花上一些时间。尽管如此,小女孩仍在小心翼翼地走着、数着。所以,现在已经到了眼前却离真正的接近还有一点距离的小女孩,似乎在与她头顶上那双招展着的兔耳朵共演着可爱的卡通机械行走动作。她们的眼前似乎没有其他任何人。小女孩的目光所及处只有她自己的双脚和她脑海里印现出的随着她的脚步不断递增的数字,而中年女人的眼里只有小女孩和她头上的兔子耳朵。
在小女孩数到77的时候,祁安抓起铺在边沿上的宣传单半站起来,同时拖上放在近旁边沿上的袋子,以近乎俯身挪动的身姿,沿着花坛外沿与小女孩暂时拉开一些距离。当听到她数出数字81又近前来时,祁安才从花坛边上挺立起来,带着快要与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了的物件,以远离这个巨型花坛的趋势朝前踱步。她从这专注的一老一少的外侧经过,最后的目光是从她仍然叫不出名字的在太阳的微弱光线下闪耀着缤纷的乱花上移开的。行经耳机的那首音乐早在小女孩能够较快速地念出某个数字的时候,就实现了自行切换。
《Wonderland》下几经轮换后的《The Wind Of Change》仍在微寒的轻风中沿着自己的路径吹拂着。内心里的世界中那与旋律配合得宜的变幻风声,似乎要猛烈于双手手背和被发丝轻撩着的面颊所感触到的。
“你看,人家大姐姐都为你让路啦……”
耳机的音量是按最闲适的背景音的范围设定的。所以尽管她已经从她们身边经过又踱了几小步,她还是听见了中年女人那被轻风拂来般的声音。话语里有宠爱的提示。她内心似乎颇为平静地惊讶于小女孩将有的反应,因此在接收到那句意犹未尽般的语音时便已经回头转视。尽管她不太认为中年女人口中的“大姐姐”会是自己,而此前遇到的那对年轻女友人也许更有资格担任,即使她知道现在这个花坛边上再无其他年轻女人。再无其他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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