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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 (风起画堂)



吻到呼吸急促,晏棽才捏着盛林的后颈逐渐缓下动作,双唇仍旧贴着盛林的唇角,问他,“要去警局吗?”
盛林思忖稍许,道:“应该要去吧。一会儿我再跟助理通个电话。如果需要我马上就去。”转而嘱咐晏棽,“没你的事,你暂时回学校别露面。我会处理好的。”
晏棽摇头,“我跟你一起。”不顾盛林的反对发动车子。

盛林还要拒绝,晏棽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两人对视一眼。晏棽拿出手机,是舅妈的号码。连忙接起来讲了几句,晏棽陡然脸色大变。不多时挂断,晏棽面白如纸,双手都在抖,“我妈妈…”晏棽艰难地道:“病危了。”
盛林心口一紧,跳下车子将晏棽推到副驾驶,自己换到驾驶座猛踩油门。车子飞一般直奔机场。


晏灵臻凌晨忽然晕倒。送进医院确诊为突发性脑溢血。到现在人还在昏迷,病危通知下了两回。

盛林陪着晏棽匆匆赶回H省。途中盛林开机又跟助理通过一次话,之后便忽略掉盛佳敏疯狂的连环呼叫,直接拔出了电话卡。事情已经不能更糟,他也已管不了那么多。起码这个时候,他一定要陪在晏棽身边。至于今后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晏灵臻发病后及时转到了市立医院。晏棽与盛林不需再往县里跑,四五个小时后赶到医院。
舅妈从病房出来接他们,满脸自责,“都怨我。发现的太晚了,耽误了抢救的工夫。”
晏灵臻凌晨发病,当时身边没有人。送到医院已经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晏棽什么也顾不上,只摇了下头便直接走进病房。盛林忙拉住舅妈的手,在病房外小声安慰她。

晏灵臻双目紧闭躺在病床上,神情平静,似乎只是睡着了一样。但面容消瘦憔悴,泛着灰败的蜡黄色。
分开几个月而已,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而这一切,晏棽一无所知。

晏棽走过去握住母亲枯瘦的手,眼泪猛然上涌。他极力克制着才将泪水逼回去,静静坐在床边。
盛林安抚好舅妈,等晏棽情绪稍微平复去找来医生。按医生的说法情况仍不乐观。关键期在今晚。若是能够醒过来,还有存活的机会。听口气,似乎并不抱太大希望。
晏棽自己也学医,清楚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突发性脑溢血的死亡率会直线上升。他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盼望那冷冰冰的死亡概率能够放过母亲,片刻不离守在床前。

夜晚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晏灵臻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四点多钟,舅妈熬了一天两夜实在太累,在陪护床上睡着了。盛林还记得晏灵臻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激烈反应,这次又是突发脑溢血。为防万一,不敢离她太近,躲在她视线死角处,靠着墙壁闭眼假寐。
晏棽仍然保持着白天的姿势,不错眼地紧盯着母亲的脸庞。

不知又过了多久,晏灵臻手指微微一动,双眼睁开一道缝隙。晏棽心脏骤然被提起,猛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喊,“妈?”
“醒了?!”舅妈一个咕噜翻身坐起。
盛林长长舒一口气,连忙溜出门去喊医生。

晏灵臻的眼角模模糊糊看到门边闪过一道人影,眼中隐约泛起泪花。晏棽俯身,轻轻给母亲擦眼泪,理理母亲散乱的头发,“妈,都好了,都好了…别难过。”

幸运终于第一次光顾了他们家。

晏灵臻张开嘴,急促呼吸,干瘦的手铁钳一样死死抓着晏棽,低低地喊:“然然。”她大脑遭受重创,说话已经含糊不清。晏棽将耳朵贴近在她嘴边,才能勉强听明白。
她说:“别恨…也别怨。是妈妈,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紧握晏棽的手兀地垂落。晏灵臻急喘数下,眼瞳里微弱的光慢慢散去。

“妈!”晏棽呆了一瞬凄声嘶喊,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七十
油菜花盛开的山坡上,一个小男孩欢快地奔跑。他口里喊着“爸爸,爸爸”,追逐着前方一个遥不可及的身影。他跑啊跑啊,跑到筋疲力尽,跑到那个影子远得再也看不见,也没能追上自己的爸爸。转过头去,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妈妈,也消失了。

晏棽僵直地盯着虚无的半空,眼睛许久才眨动一次。
他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父亲,又丢失了生他养他的母亲。

双眼慢慢合拢。一丝几乎看不到的泪水,顺着晏棽的眼角流下来。

晏灵臻的遗体当天送去殡仪馆,第二天一早火化。晏棽捧着母亲的骨灰回到村里。晏灵臻入土为安。
到这时盛林才知道,原来晏灵臻并不是本村人。晏棽八九岁时,晏灵臻一个人带着儿子,将父母亲的坟一并从故乡迁到临省的表弟家,从此将这个小山村当做了家乡。严格论起来,晏棽母子竟然与盛林的父亲是同乡。
“老家那边不太好,”舅妈对盛林说,“表姐在那边受了很多苦。心伤透了,不想再回去。”
晏棽看着满天飘飞的纸钱,忽然说:“等哪天我死了,就埋在妈妈身边。”
盛林心里被撕扯一样狠狠疼了一下。晏棽从昏迷中醒来便没怎么说过话,好容易开口,竟然说了这样一句。
舅妈似乎也觉得不吉利,赶忙把话题叉过去。

小弟小妹都请假赶回来送姑姑一程。出殡那天晚上招待完帮忙的同村,一家人陪着晏棽,在晏灵臻的排位前守了一宿。
怕影响课程进度,两天后晏棽便打发弟弟妹妹回了学校。他跟盛林留下来,等过完了头七也准备返校。

这些天晏棽没在人前流过一滴泪。舅妈劝他难过就哭出来,他也只是摇头。
盛林明白他这种反应根本不正常,但又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进进出出地跟着他。晏棽摸摸盛林的头,仍然沉默着。

临行前一晚,舅妈交给晏棽两本厚厚的塑料封皮笔记本。告诉晏棽,晏灵臻之前说过,这两本日记,让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再打开看。
晏棽摩挲着母亲留下的日记,身上寂寥的气息愈加浓重。
那晚晏棽仍然睡在晏灵臻的房里。盛林中间醒来几次。跟先前的那些天一样,晏棽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第二天晏棽与盛林也要走了。舅妈一路将他们送到村头的马路上。上车前晏棽握了下舅妈的手,说:“舅妈,你跟小弟小妹都是我的亲人。以前咱们家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舅妈的眼睛红肿,不停淌着泪,依依不舍将晏棽和盛林送上车。

到了飞机上,晏棽才吃下一片止痛药,合上双眼稍作休息。盛林将手伸进晏棽的毯子里握住他一只手。晏棽如同抓住一根浮木,紧紧地反握住盛林。力道大的几乎能将指骨拗断。盛林咬牙忍着,一丝声音也没有出。

将近两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
下了飞机,盛林对晏棽说:“从这里出去后,应该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晏棽默默听着,抬眼看看盛林,揉他的发顶,“没事,我等你。”
盛林不错眼地望着晏棽,重复道:“也许是很长一段时间。”从盛佳敏平时的处事风格,他大致能猜测到她会怎样处理自己与晏棽的事。
晏棽的手心贴着盛林的发丝,滑到下面,捏一下盛林的后颈,又说一遍:“我等你,”顿了顿,把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句话也说给盛林听,“林林,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会等你的。等多久都没关系。谁都不能让我离开你。”
盛林呼吸窒了一瞬,旋即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晏棽,发誓般说:“我也是!”
这是他心爱人,他的所有热情和执着,全都系在这个人身上。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终会冲破一切阻挠重新在一起。

两人手挽着手走出航站楼。果然盛林的助理已经等在外面。更有几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快速向近前移动。
最后的时刻,盛林指一下自己的左耳,故作轻松地对晏棽说:“这个耳钉我会一直戴着。我是说,如果你没惹我生气的话,这辈子我都不会摘下来。”
晏棽微微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抬了抬左手,轻柔而郑重地道:“你送我的腕表,我也会一直戴着。不管你有没有惹我生气。”

盛林露出明朗的笑脸。他不再踌躇留恋,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助理。晏棽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盛林上车,平静地向自己的爱人挥手告别。

那时他们仍旧太年轻,尚且对这个世界充满乐观的憧憬。以为最长久的别离,也不过是一个季节的轮回。
如果能提早预见今后那漫长而煎熬的孤寂岁月,他们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开彼此的手。

载着盛林的黑色轿车很快驶向在远方。晏棽的目光顺着道路延展,纠缠在车子远去的方向。母亲的突然离世在晏棽心口凿开了一个空洞。现在那个空洞变得越发幽深。无尽的荒芜在洞中疯狂生长,一点点吞噬着这个世界在他眼中的色彩。稍不留意,那些暗淡的绝望与灰心,便要占据他全部的思维和身体。

晏棽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再专注于盛林已经离开的事实。
他们只是暂时分开,很快又会重新在一起,实在没必要这样低落。分别的这段日子,他一个人也要好好过。为了盛林,也为了母亲。

晏棽回家的这一周,他与盛林的事已传遍大半个校园。加之夹杂其间的枪击事件,使各种衍生而出的传闻都包裹上一层惊悚且神秘的色彩。晏棽无论去上课还是去附院见习,走在路上,总有按捺不住好奇的人,悄悄注视他指点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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