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黑,唯一的光线就是那扇被粗暴踢开的大门透进来的,男人站在这唯一的光源中央,看着光线的尾巴力有不逮地映出角落里影影绰绰像肉铺里悬挂的猪肉一般的人影。
角落里的人影动了动,闻声吃力地抬起头,水草般的头发湿漉漉地缠绕在那就比巴掌大一点的小脑袋上,“庚金。”
庚金这一路就没把谁结结实实地放在眼里过,这时候终于肯施舍他那比石油还金贵的目光了,与他恐怖的名声相比,他的声音温柔的可以捏出水来,“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咖喱鸡腿。”
角落里的人影一颤,带了点郁闷和委屈地低声说:“那明明是你最喜欢的。”
庚金耸了耸肩,“可现在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落落小公主。”
陈落不说话了。
庚金走过去,没轻没重地摸了摸她肩头被血浸湿的肩膀,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哦,对不起公主殿下,我不想向你开枪的。”
陈落甩了甩头发,抬头看他一眼,浑不在意,“没事,不疼。”
庚金很开心地笑起来,下一秒笑容又淡了下去,他有些不快地摸摸她身上那倒刺扎在肉里的手腕粗的锁链,不满地提议,“看着就讨厌,我给你拆了吧。”
闻言,陈落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明确拒绝,“不用。”
庚金的脸色咣当就沉了下来,那源源不断往外冒的危险气息让近在咫尺的陈落敏感地往旁边避了避。他气息不稳地从嗓子里磨出一句话,“你现在的样子虚伪的令人作呕。”
“你说谁虚伪呢?”陈落梗着脖子表示不满,“你给我解开了我肯定要跑的,到时候你还得抓我,难道我要再挨你一枪?就算不疼,子弹卡在我骨头里也很难受的!”
听她这么说,庚金的脸色立马雨过天晴,他扫了她一眼,瘪嘴,“你以前嘴皮子没这么溜的,是不是那个叫杜修的教你的?”
陈落一脸傲娇,“才不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还特意跑去偷看过他来着。”庚金冷哼一声。
陈落兴奋,“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庚金不满,“没我帅。”
陈落立马鄙夷地看他,“亲,你先洗洗头吧。”
庚金愤怒地一跺脚,“早知道,我就应该一枪打爆他的头!”
“做梦去吧你,”陈落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抬手指着他哈哈大笑,埋在肉里的倒刺在她发白的伤口里搅动出殷殷的血色,“老大超级敏感的,我每次想杀他都会被发现。”
“是你太弱了!”庚金像是被按到了某个暴走的按钮,整个人都狂躁起来,“你为什么要背叛,如果你不背叛,你才是真正的最强者,我怎么可能抓得到你!”
“因为我是个人,”陈落看着歇斯底里的庚金,收了笑容,平静地说:“庚金,我想做个人。”
“我也是人!”
陈落刷地抬头,一双眼亮若星辰,“不,不是,你已经成了他手里的杀人机器了!”
庚金退后一步,冷冷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诱他背叛信仰的而恶魔,敌视又防备,“那又怎么样,我只要力量,只要所有人都怕我!”
陈落大摇其头,“不,不是这样的,庚金……哼。”
庚金面无表情地收回他打在她肚子上的一拳,“你真可怕。”
说完,他撩起眼皮幽幽地注视她一眼,扭头走了出去。
陈落“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三天后。
国际刑警一行人顺利通过墨西哥海关,把队伍拉到了墨西哥东南部的尤卡坦半岛丛林外围。
严钧走在队伍的最后,李旭东陪着他——他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照顾好这位独苗“顾问”。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跟着队伍,一边问身边的李旭东,“你知道‘庚金’吗?”
李旭东想了想,反问:“你知道‘地狱猎手组’吗?”
严钧摇头。
“‘地狱猎手组’是一个十人的杀手团,相当有名,全盛时期号称百分之百击杀率。只是三年前不知为何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活下了一个,据说就是‘庚金’。”
严钧脚步一顿,“这么说,他很强?”
“很强?”李旭东苦笑,“那时候黑道上盛传没有‘地狱猎手组’杀不了的人,走到哪里就和蝗虫过境一样,令人闻风丧胆。”
“那你说,庚金那么强的一个人,为什么隐姓埋名地跑到这么一个小组织来当打手呢?”
李旭东一喜,“你的意思是,他在那场关于地狱猎手组的巨变中受伤变弱了?”
“不,恰恰相反,”严钧的目光投入无尽的丛林深处,恍然间看过去眼睛里像是关了一只随时能破栏而出的凶兽,“他在那场巨变中意识到自已还是很弱,所以费尽心思去强大自己,而Z正好能给他他想要的力量。”
李旭东张大嘴,无法言语。
严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垂着眼睑说了句,“我先去整理我的东西。”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李旭东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他身上平日里被深埋在血脉深处的东西渐渐被丛林的原始气息一点点勾了出来,露出让人心惊胆战的冰山一角。
严钧回到自己的帐篷,把东西归置好,就躺到床上,一条腿架在膝盖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个小时后,帐篷被人一掀,李旭东走进来见他闭着眼睛还以为他睡着了,刚想退出去,严钧就睁开眼睛,目光湛湛,一点都不像睡着了。
“什么事?”
李旭东:“我在飞机上不是和你说,CR和墨西哥当地的一个大毒枭勾结上了吗,他们所有的守卫和防御力量都是那位大毒枭提供的。所以,我们打算找人去和那个毒枭接触接触,探探底。现在那人来了,想来问你去不去看看。”
严钧想了想,翻身坐起来,穿鞋,“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走出帐篷,李旭东左右望了望,“应该还没来,我们等一会吧,”他站在严钧身边,看着营地里来往不息的工作人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钧说着话,“哎,你说我就不明白了,CR搁这深山老林里鼓捣什么玩意啊?这地方能种了罂粟吗?”
严钧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朵其貌不扬的小草身上,语气淡淡地说:“别人我不知道,对于Z来说,这地方无异于他的圣地了。”
李旭东噎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没话找话,“你说这的次缉毒行动动静这么大,他怎么不跑啊?”
严钧:“跑到哪去?家大业大的他跑的了吗?”
李旭东想了想,幸灾乐祸地笑着点头,“你说的也是。”
严钧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想起了康明文说的那句“他对组织的运作并不是很上心”。
对啊,他为什么不跑啊?是胸有成竹还是另有所图?
这时,营地不远处一阵喧哗,一个人在国际刑警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和墨西哥当局派来的负责人的簇拥中往这头走。
那人身高腿长,气魄惊人,旁边那五短身材的负责人都得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严钧无语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隔着中间纷纷扰扰的人群,似乎冲他笑了笑,然后弯腰进了旁边的帐篷。
严钧:“……”
怪不得之前那么老实!到底还是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要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交涉
严钧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趣,打算回去睡个午觉什么的。偏偏有人没有眼色,李旭东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迷茫道:“哎,那人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严钧心说你这不废话吗,他眼珠一转,故作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会找上他啊?”
“我也不太清楚,这事不是我去接洽的,不过我听他们说,”李旭东一脸坏笑,“说这小子老有钱了,富可敌国那种有钱,不宰白不宰,就当劫富济贫了。”
严钧:“……”
他扭头就回帐篷里睡午觉去了。
而就在跟他隔不了几个的帐篷里,正在进行一场实力悬殊的谈判。
陆祁施施然走进帐篷,他旁边墨西哥方的负责人赶紧往屋子中央那简易的椅子那引,“陆先生,快请坐。”
陆祁借着身高优势朝他微微颔首,礼貌又疏远地淡然一笑——就是没有坐下来的意思。
负责人正摸不着头脑呢,就见跟在陆祁后面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年轻一个箭步冲上来,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块雪白雪白的毛巾,快手快脚地在椅子上一抹,翻过来一看,上面是一层显而易见的黑灰,他抬头冲着一旁目瞪口呆的负责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低头结结实实地把椅子翻来覆去擦了七八遍,直到毛巾上一点灰都没有了,才站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说:“老板,请坐。”
负责人、指挥官:“……”
这逼装的我给满分!
钱多腕儿大的陆老板这才不紧不慢地坐下去,一撩眼皮,看着脸色发绿的两人一抬手,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二位怎么不坐?”
两人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面有菜色的指挥官强作镇定朝陈特助要来了毛巾,顺手在椅子上擦了擦才一屁股坐下来,然后把毛巾丢给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