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落在唇上的吻前所未有的重,这么吮着他的嘴唇辗转厮磨,恰到好处的传达了一种“我懂”的含义来。
他的感情历来空白,那一片心田里只独独立了“父母情、君主恩”这两棵树,乍一实打实的谈起恋爱来,笨手笨脚的将从爹娘那里学来的照顾与爱护都生搬硬套的往上泼撒,到眼下这一刻才突然发现亲情与爱情这两者彼此型号不符,他爱着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不需要照顾、爱护,更不需要教导。他爱了他这么久,到眼下这一刻突然开始疑惑,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担心?牵绊?痴缠?好像都不是。
所谓的爱情,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偶尔令人心醉成一壶春酒,偶尔令人望风披靡、裹足犹豫不敢前。
彼此唇舌交缠的时光,他的手被人牵引着贴到了一方胸膛上,手心下的跃动实打实的告诉他:“我很好,我没事。”
灯花突兀的炸开一声响,柳长洲才重新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毫不扭捏的搂住陆含章的脖子,抽了抽鼻子,冷冰冰的坦诚道:“我只说一次,含章,你是我第一个人,我在乎你,有时候在乎得有些走火入魔,叫我自己也很害怕。我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还以为那就是一种人生常态,真的轮到我自己,轮到你,我也不免俗的要害怕。可我是一个将军,我只要存在一日,我的头颅就一日提在裤腰带上,我只希望……滑稽可笑的殉情,对我来说不是一种死得其所。”
陆含章不知道他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些话,但不妨碍他眼睛发酸,他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一个人,表个白都表的这么与众不同。他自认跟一个国家相比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不计,可今天有一个人,他一字一顿道,他的存在已经开始叫他有了殉国还是殉情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后脊捋了捋,说:“哎,将军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算叫我长见识了,还有,你表个白就表个白,说的这么视死如归的,叫我简直受宠若惊。”
他换了种细水长流的方式,才刚结束的亲吻再次卷土重来,衣衫落地的“窸窣”声混进帐外未曾停歇的风里,蜡烛流泪至最后一刻,周遭陷入黑暗。静耳细听,一切从简的帐内有细细的喘息声。
柳长洲这一次格外反常,似乎是太心疼他,竟然服服帖帖的躺在床上任他折腾了一番,期间还主动配合了几次。
这一夜过得太歇斯底里,这一场对话和这一场情/事叫人身心俱疲,柳长洲却老也睡不踏实,眉头紧皱,嘴唇抿得失却血色。陆含章把胳膊抵在自己眼睛上,贴在他耳边,用气发声:“我至少陪你……到解甲归田。那时候你平安回来,我会想办法,许你下一个地老天荒。”
才说完,怀里的人略显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从被子里递出来一截小指,陆含章失笑,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了过去,两人又各自伸出大拇指,拉了拉勾,十分幼稚地盖了个手印:“一诺无辞。”
帐篷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营寨的一天开始了。
柳长洲困意上来了,但架不住他心里有事要找几位主帅商量,稀里糊涂的穿衣穿鞋,在经历了撞翻屏风、踢到桌腿、闭眼走路撞到帐篷的支柱等一系列泄愤行为后,彻底暴走了。他一脚踢开将军帐的门帘,随手抓了一把雪看也不看的往自己脸上一敷,硬是把给自己冻醒了。
沙行、韩晓都在方秉笔的帐篷里恭候多时了。
柳长洲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不瞒诸位,叫几位老前辈来,是想请几位帮我拿个主意。”他扣住一杯茶碗,往里添了半碗冰茶抿了口,垂下眼皮,一字一顿道:“我打算创建一支全新的水师,避开朝廷。”
韩晓动作一顿,眼睛就给亮了,语无伦次道:“是东海营么?”
柳长洲点点头:“是。”
沙行第一个提反对票,老副将异常古板执拗:“胡来!从古及今,哪有独立兵部之外的军队?这叫拥兵自重,且不问真正目的是怎样,那么庞大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掩人耳目,早晚会被朝廷发现,那时候柳将军纵使千万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了,还请小将军三思。”
柳长洲看过来,分明睡眠不足,却有一身正压在:“这种道理没人不懂。”他顿了顿,接着道:“沙前辈也该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某些时候,朝廷的存在对于戍边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掣肘。皇帝永远无法得知边关最真实的情况,在来江北大营之前,我绕道去了趟东海营……这么说吧,如果我是一个对大庆国土觊觎已久的敌手,我选择入侵的第一个途径,就是兵临东海。”
韩晓上身前倾,带的椅子腿与地面擦出了一阵不太悦耳的声响:“樗里将军也曾经说过,在大庆版图上,最薄弱的防线不是西南北,陆地之上都有山川丘陵足以抵挡一时,唯独东海,毫无屏障,任何战船的到来都足以捅破大庆的东部防线。车马不及,没有巡防队,到时候真等到敌寇打到家门口不成?”
方秉笔摸了摸下巴,说:“确实,大庆水师一直是兵部的短板,一方面是因为军备着实落后,一方面是海上还未曾有过战事。大庆水师只在南下削藩平内乱的时候出过一次场,就那一次也是饮恨而还。兵部的东海营似乎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做样子,和江北大营、江南大营一样,纯粹求个对等罢了,就是一种摆设,眼下看来,这种摆设还挺丑。”
柳长洲长长的舒了口气,掀起眼皮看向远方,盖棺定论道:“东海营我是一定要成立的,并且朝廷不能插手,它会打乱我所有的部署。东海营存在一日,就要保东海之上一日无波。”
沙行情绪激动的拍了拍椅子扶手,有了某种呕心沥血的味道:“将从何而来?兵从何而来?饷从何而来?军备从何而来?小将军说得倒轻巧!”
柳长洲眼尾上挑,十分轻狂的说道:“我日他先人的,真就不信还有能被尿憋死的人,高手在民间,只是欠找,总有骁海上作业的人。从江北大营里分出一万人去习海战,银子的事也总会有办法。”
沙行喉咙叽里咕噜响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再说也没什么益处,这种风霜何惧的傲气,大概就是青年人身上最独特的标志。
柳长洲又说道:“哎,寒石山上……那是个什么奇葩?”
沙行顺水推舟的跟着转移了话题:“饶是老夫守边多年,对这种透明的花也是前所未见。寒石山是个荒山,寸草不生,高鸟不过,连泡鸟屎都费找,就更别提什么花花草草了。”
韩晓跟着道:“或许是一种机缘巧合也未可知?”
柳长洲用手撑着下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愿吧。哎,秉笔,玄歌和瞻老头他们人现到哪里了?”结果他看见方秉笔眼珠子乱转,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有些痉挛,小拇指十分娘炮的翘出来指着什么东西。仿佛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又嘴角歪斜,最后……他十分傻逼的撅了撅自己嘴唇。
柳长洲脸“腾”一下就红了,他脸皮向来厚不假,但头一次做一个在编制内的上级,尤其手下还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前辈,一夜放纵的痕迹多少显得不太端庄,他自己都能感觉到颈侧还有些微末的疼。
这种类似于被长辈捉奸的即视感太强,导致他连个借口都没好好找一个,随口说:“太操蛋了,早上起床忘了尿。”起身就走了。
方秉笔留下来善后,结果他这一善后简直不如不善,他给了个更叫人蛋疼的解释:“哈哈……他那个什么……不大扛冻……”
沙行、韩晓:“……”
柳长洲一路奔回将军帐,难以想象陆含章居然还在被子里没起来。他想起仅有的一次喊这人起床的经历,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谢一桐的毛病传染给了他,还是谢一桐耳濡目染从他这里学走了坏毛病。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有气无力道:“起床了,起床了。”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而后十分可耻地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截,完全盖过了头。被子下的人一大早上那鼻音十分性感,不过话的内容却十分……不要脸。
“嗯……要柳将军亲亲才能起来。”
柳长洲刚喝到一半的茶水猛地呛在嗓子眼里,叫他咳了个天翻地覆,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他无语的走过去,竟然真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取过陆含章的衣服,体贴的在暖炉上捂了一会儿给捂热,才把他拉起来。
陆含章跟一堆烂骨头一样把下巴卡在他的肩膀上防止自己再度滑下去,迷迷糊糊道:“说了送你礼物了,在桌子上,自己去看。”
第41章 风霜自挟
陆含章不修边幅到了一定境界,导致他的一切行为都难以捉摸,但十分见鬼的是……他不管做什么都叫人察觉不到任何诡异。
寒石山下滴水成冰的天气让起床成了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人心里放空的时候,说话就不大能管的住嘴,陆含章方才那一声类似于撒娇的话说出来,罪魁祸首自己没觉得怎么样,把十分无辜的柳长洲喊得好一阵心神荡漾,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分外眼熟,跟小孩子撒娇要糖吃不一样,陆含章似乎只是对他毫无戒备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的就把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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