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傲骨,就是眼下这个模样。
然后,这个年轻的将军十分搞笑的在自己侧脸上打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陆含章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冒出个头来,就会引起他无穷无尽的想念。
而他眼下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儿女情长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于是柳长洲十分听老祖宗的话,手贱得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花茎折下来一朵花,哪知这种花在他手里还没有活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转眼就碎成了一堆细碎的齑粉,而后一点一点风化消失不见。他手心里最后只留下一重淡淡的冰雪的寒意,除此而外就没有别的痕迹了。
像是在诠释某种叫人甚为无奈的事实……香消玉陨,红颜薄命。
柳长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预兆?
“陆含章还好吗?我要看到他好好的才能放心……我现在就要看见他。”
这一想法出现得太仓促,导致他回到马背上的时候有些不镇定,脚还没踩稳当,一鞭子就抽在了马屁股上,趔趄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把两个主帅看的莫名其妙,匆忙跟在小将军身后回来了。
将近营寨辕门的时候,大门口停着长长的粮草队伍。不过大师傅和守门的士兵似乎有某种口角之争,双方立在城门口指手画脚,十分不友好。
柳长洲隔着老远,伸长胳膊用马鞭在那两人头上隔空抽了一鞭子,居高临下地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守门人颠三倒四地解释了半天,柳长洲才算听明白了——运粮草的大师傅手上的通行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运送粮草的士卒的姓名与籍贯,而这次来却多出来一个人。守门人将那人绑起来押进了城门后供换岗巡逻的士兵休息的柴房里,但大师傅一直在争执,说那人是华容粮草供应的官老爷,算是江北大营的衣食父母。无奈守门人只认通行证,别的一概不认。
双方就在城门口吵了起来。
柳长洲二话没说,大步流星跨进了城门,直接推开了那个柴房的门。他看到那个双手被缚、丝毫没有形象地睡在草垛子上的人时,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情绪才稍微得到缓解。
他们三个月没见过面,彼此各自忙碌,只有一封踩着金斗脚印的家书压在他的枕头下,叫他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日日拆看,此刻终于见到他本人……
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将一张俊俏的脸遮去了一半,紧闭的眼睛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痕迹,头略微往下埋在草垛子里,颈侧那个轻盈的羽毛都暗淡了几分。被缚的双手服帖的折在身后,双腿微微蜷曲,明明挺窝囊的造型,却愣是叫人感觉他还挺舒服的,肩背有轻微的起伏,证明他只是累到极致,困到了、睡着了而已。
这个模样撞在柳长洲眼里,叫他嗓子瞬间就哽住了,一时间,千言万语突然都浓缩成了三个字:他瘦了。
第40章 海誓山盟
他飞去自己营帐里取来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书卷,对传令兵交代了几句,重新走进了柴房,还顺手掩好了门。草垛子上的人睡得很沉,一呼一吸都极为绵长,柳长洲解开了他的绳子,扶着他的上半身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叫他半躺在自己腿上。
见到他本人了,他才知道自己方才只是有些杞人忧天罢了。他初见陆含章的时候,这人便状况百出,起先是细皮嫩肉、扛不得揍,再是偶然间得知他身中奇毒、无药可解,后来他又当着他的面晕过一次,于是他潜意识里就一直认为,怀里的人几乎用了前半生都在与命相搏。但他忽略了一点,这人即便状况不断,病病歪歪、半死半活,最终也以一种能把黑白无常气死的顽强精神撑到了现在,阎王爷在九泉之下望眼欲穿,老也等不到这人去陪他喝酒。
生命脆弱如同汪洋之上一叶扁舟,随意一个浪头打来,就能落得个船毁人亡;但有时候,它又神奇的拥有某种足以匹敌狂风暴雨的力量,岌岌可危却有惊无险,只叫在岸上观看的人的心跟着忽上忽下、兀自起伏不止。
柳长洲右手隔着一段距离,沿着怀里人的面部轮廓虚虚划了一圈,觉得有必要跟他讲清楚一些话。陆含章不顺遂的时候,他跟着几乎要死要活;陆含章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时候,他照样不得安宁。他想他总不能老这样,起码要用一种方式,叫他再次想起陆含章的时候,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心有忐忑。
爱的太深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这一辈子都与一种不确定牢牢牵绊在一起,其实不大好受。而接下来他发现,真正叫他无法安心向前的并不是陆含章这个人,而是他对这个人的痴情。
痴?这个字简直太他娘的操蛋了,听上去就很蠢,跟他的形象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就是真的。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开始翻手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那些书的书名一打眼扫过去,有一种古朴、老旧的古董气息——尽是前朝人撰写的各式各样的博物志、草本集、花草录。
寒石山上那种前所未见的花到底什么来头?
他翻阅极快,眼皮连掀都没掀起来过,低着头一查就是一整天,但……无果,前朝没有这种花的记录。并且照常理来讲,那种花的存在也实属诡异,没有叶子,只有茎干和花,折下来的花的死亡方式并不是枯萎,而是破碎。
这么一翻就翻到了天黑,从窗户里映过来的雪光里透出了一重红色,纸上的字渐渐模糊了身形。柳长洲扔了书往墙上一靠,一手扶着下巴,眯着眼睛瞎琢磨,这种莫名其妙的花的出现真的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还有那些流动的“寒石山的血液”,是在告诉他什么?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柳长洲才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换上惯常的嘲讽语气,欠揍道:“哟,陆老板不是挺能耐么?怎么被捆到柴房了?”
陆含章抬起双臂越过自己肩膀,愣是把自己拉长,地理位置有限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捂着自己眼睛揉了揉,半真半假的恭维道:“呐,古有周亚夫屯兵细柳营,今有柳抚剑驻守寒石山,柳大人军纪严明么。”
柳长洲笑笑,想了想,又把心里那些话都憋了回去,觉得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到位,一点儿不懂得谦虚的照单全收了这些恭维,臭不要脸的瞎说道:“那你看,以后改口叫我柳亚夫算了。”
不知何时下起雪来,甫一打开门,狂风卷着零碎的雪花一齐闯进来,门外那亲手捆了陆含章的守门人跪了一整天,膝盖都跪僵了。
柳长洲走过去,手重的在守门人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去,到杜财神的营帐里领二两银子,就说我说的。”杜蘅在江北大营里的出现,犹如财神到来,每次杜蘅把他那算盘珠子这么上下一扒拉,就代表一月一度的结饷日子要到了,于是杜蘅就成了江北大营里名副其实的“财神爷”,人称“杜财神”。
真正的财神爷皮笑肉不笑,背着人在柳长洲后腰上捏了一把,简直朝营地最中央走了过去,柳长洲紧随其后,临进门前,他翻着白眼想了想,觉得今晚恐怕不能落好。他也不知抱着什么鬼心思,对传令兵吩咐道:“晚上巡防出现任何意外先去找方副将,叫他来找我。”
一进门,陆含章二话不说,直接跨上了行军床,盘腿一坐,将柳长洲那薄得可怜的被子往身上一裹,整个人跟一个严重缩水的弥勒佛似的,十分大爷的抬抬下巴,挑了挑眉毛,笑着说:“我送柳大人一个礼物好不好?笔墨伺候。”
柳长洲一边十分无语,一边低眉顺眼的给他备好纸笔递了过去,随后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含章平时散漫,但一旦做起什么事来,整个人的气质忽的天翻地覆,微微低头、眉目无波的模样有了种天外飞来的沉静与不容忽视。他一手执笔在纸上走线条,一手还十分滑稽的拢着被角,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世外高人。
柳长洲无言了半晌,抿了抿嘴角,伸出手去握住了毛笔的上端,看进他的眼睛里,平淡道:“我跟你说几句话,你等等。”
陆含章眨了眨眼睛,顺从的放开纸笔,舒了口气,说:“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一脸凝重的,出了什么事?”他说着便打开了被子,把柳长洲也一并裹了进来。
柳长洲摇摇头:“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很好,就是……”
一到这种时候,柳长洲的嘴就变得出奇的笨,他觉得怎么讲都说不好。他挑来挑去,最后干脆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所有的掩饰,轻飘飘的道:“怕你早死。”
陆含章心思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四个字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不安与忐忑。他的毒是这人无药可医的心病,他自己看得透生死,无非是眼睛一闭不睁,可落到旁人的眼里,就是漫长难耐的孤寂与无聊。
他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玩笑道:“怎么,怕守活寡?”
柳长洲不意他这么回答,有种所有的担心都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作给自己看的一厢情愿,一时有些愤愤,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简直跟你讲不明白。我是不是有病,我跟一个心比倭瓜还大的人说怕……”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住手腕,猛力重新拽了回来,后脑勺重重磕到了身下的床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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