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含章做什么都手到擒来,这人在他跟前似乎纯粹不知道什么才是男人,什么叫做面子。说实话,柳长洲稀里糊涂地长到这么大,被胖揍过、被肯定过、被否定过、被欺骗过、更被依赖过……就是没有被一个大男人撒娇过。
确切的说,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所有人似乎都约定俗成地以为,高高在上的人只需要能够跟他比肩的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都只能拖了他的后腿,仿佛这些人生来就不需要吃喝拉撒、没有爱恨情仇一样。
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柳长洲就不是这样的,他总在避免走上“高处不胜寒”这条路,爹娘、知己、爱人,都是他一生的财富。
眼下,柳长洲彻底升级成为一个老妈子,他取过捂热的衣服给陆含章套,憋笑憋得很辛苦,嘴角抽的厉害。
陆含章历尽千辛万苦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那表情如此诡异,就上手轻轻拍他的脸颊,厚颜无耻道:“大清早的就乐,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柳长洲居然吃错了药似的点点头,系好他衣带,弯弯眼睛,十分见鬼的说:“衣带空出来这么一大截,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陆含章直觉此人这么夸他,肯定非奸即盗,肚子里肯定有什么花花肠子,就一脸严肃道:“辛苦到谈不上,就是比较折腾人。”
哪知他这一谦虚刚好正中柳长洲下怀,就听柳长洲十分贱的道:“那你再辛苦点儿行不行?”
陆含章端坐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我都瘦的没有几两肉了,你还这么虐待我,你那心可真硬。”
柳长洲继续发挥厚脸皮精神,特别贱的讨好道:“我就喜欢瘦的啊,并且我喜欢你的程度和你瘦的程度成正相关。”
陆含章就给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没忍住,觉得这种场景特别搞笑,柳长洲恐怕是天底下头号如此接地气的将军了,他就十分想知道柳长洲指挥千军万马该是何等的气壮山河。他总觉得眼下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掉节操又掉身价的话都说的出来的人,离一个手握重兵、保一方水土平安的将军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想了半天,死活想象不出来,颇为遗憾的道:“哎,特别想看看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将军,我们平头百姓,生平没见过将军,比较稀奇。”
柳长洲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那一成不变的灰色长袍,先前的笑模样一扫而光,一手负在身后,眼角处压了一层十分厚重的威严。他酝酿了一会儿,才在嘴角攒出一把冰凉的笑,不及眼底,而后毫不着力的轻飘飘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含章就知道柳长洲的意思了——我可以给你看将军的样子,但你要知道“将军”二字意味着什么,将军的威严下,藏着累累白骨,岂能儿戏?他摇摇头,略带歉意的道:“知道了,我答应你了。唔,衙门里每个月拨过来的饷应该有十万,别的州县的饷我管不到,所以多出来的五万是供你应急用的。你就说你额外还要多少吧?”
柳长洲鼓了鼓脸颊,翻着白眼想了想,最后只蹦出了两个字:“杜蘅!”
这一声穿透力极强,翻山越岭的来到了杜蘅的账房前,这瘦不拉几的娘炮硬是在有限的身材条件基础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堪称“肉球”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一路滚来将军帐的。
柳长洲自己往书案上一蹦,两条大长腿开始前后晃荡,吹了个口哨,坏笑道:“哟,杜财神,快来见见你的大腿。”
杜蘅只是个兵饷的阀门,陆含章才是兵饷真正的源头,所以杜蘅在背地里管陆含章叫“大腿”,陆大腿的兵饷解来的及时,他这个阀门打开了才能有水流出来,否则……再会盘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见他十分滑稽的把两只手端起来齐头高,细瘦的腰弯下去,朝着陆含章的方向深深一揖,毕恭毕敬的道:“陆大腿……啊不,陆老板好。”他说完这几个字,似乎觉得不够有诚意,完全不能体现自己对陆含章的敬仰之情,于是便抓耳挠腮、撕心裂肺的硬是抠搜出了一句话:“欢迎光临能冻死爹的江北大营。”结果这一说就给悲催了,他顺嘴就给带出了下一句:“客官里边儿请。”
柳长洲就乐了,他干脆将错就错,跟着喊了一嗓子添乱:“小二!给上壶财神血!来盘儿手撕财神肉!”
陆含章:“……”这俩二百五在拿他开涮是不是?
开够了玩笑,也该说正事了。柳长洲惯性的点了点桌面,说:“财神,你以前在船帮的时候,你们帮里船的造价怎么算的?”
杜蘅训练有素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毛笔开始写写画画。他这个毛病令人费解,算的时候要么少不了算盘,要么少不了纸,即便是一两加一两的小问题,非要拨一遍才肯相信自己,细致到了强迫症的地步。他在纸上边画边道:“小型渔船的造价低,十两左右,稍大的有储货仓的船最少都要上百两,再好些的楼船,就原先楚香楼那些带个小二层的,千两靠上。”
柳长洲点点头,眼皮往上一掀,淡淡道:“那你估计……一艘战船造价几何?”
他说的平淡无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明显震惊了。陆含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所谓闻弦琴知雅意,心里转过几个弯也就把柳长洲的来意猜的差不多了。他以疑问语气肯定道:“你要创建水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柳长洲没敢看他,只微微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杜蘅有屁就放,别在屁/眼转一圈又给憋回去。
杜蘅十分滑稽,他把桌上的宣纸铺成一排,用毛笔在纸上不停气儿的画了一条贯穿左右的粗线条,又在下面加了几条波浪线,说:“战船……起码五十万靠上。先不提船上的军备,就光是一艘能容纳五百人的大船本身的造价就已不菲,倘若再加上弓/弩位,再覆以钢甲保护船身,没有五十万下不来。先别说户部给不给,户部就是想给,恐怕都给不起。”
柳长洲下一句话直接把杜蘅震到了桌子下:“按一艘五百人的话,一万士卒配二十艘……就是一千万两。”他垂着眼皮,眼珠子在下边胡乱转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掀起来,不躲不闪的看向陆含章。
陆含章没有迎上去,他绕过柳长洲的视线看向杜蘅,说:“杜……财神,那你看看桌子上那张纸上的东西,全用铁质的话,又得多少?”
柳长洲一低头,发现了陆含章所谓的礼物——那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大家伙,外形像是一个巨大的“莲蓬”,那莲蓬上莲子的位置上画着九个窟窿眼儿,在莲蓬后一段距离是一个与莲蓬头的底座面积一致的圆盘,那圆盘被嵌在一个由四根支柱围出来的圆筒状滑槽里。在那圆盘后是另一根支柱,支柱的尾端则连着一把……仿佛好像似乎是弹弓上的橡皮筋儿的玩意儿。
边上还画着一支被削去羽尾的弓箭。
左下角精确标出了各类参数,身长两丈,“莲蓬头”直径一丈,中空,窟窿眼儿直径三寸,弓箭直径两寸九,长柄中空。
杜蘅惊得要跳起来了,他简直目瞪口呆,说:“这是什么?我连见都没见过。”
陆含章不厚道的笑了一下,说:“不是什么,做来给你们将军没事儿瞎玩的。”
杜蘅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两只手轮番抚着自己胸口,平静了一会儿才说:“如果都是中空的话就好说,一百两绝对够了。”
陆含章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头也没回的道:“峣山,陪我出去走走吧。”
柳长洲跳下来,抽过那张画着怪物的纸,跟揣着情书一样往异常珍重的放进了自己怀里,几步颠了过去。
他知道陆含章能猜到——水师,本该是兵部统辖的一个部分,如果要全权归地方来发放银子创建的话,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创建人绕过了朝廷,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来养这个队伍。
他不知道陆含章会怎么想,不过不管怎么想,也不外乎“柳长洲拥兵自重,这是要造反么?”
他几步追了上去,解了一旁的马,捞着陆含章的腰一把把他拉上了马背,跨坐在自己身前。二人一路离开营寨往外奔驰,一路无话。待到渐渐行至寒石山脚下时,柳长洲才勒马停了下来。
寒石山脚下风大的几乎要把人刮跑,陆含章自己跳下马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了几步,瘦削的身体迎着风分明举步维艰,整个人的身体前倾得厉害,却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他背过身去,浑身上下与无边雪色融成一片,只有劲风掀起他的白发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才给人一个提示,哦,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想的却完全不是柳长洲自己臆想的那样。他这样想,柳长洲就算会背叛宗仪,也决计不会背叛大庆子民,他或许只是采用一种直白的方式替换掉了原先的大庆水师,他只是渴望创建一支真正的不受朝廷掣肘的军队,真正形成坚不可摧的东部防线。
他担心的是……峣峣者易折。
到这个时候,柳长洲的那宁折不弯的秉性就一览无余了。他不屑于迂回,更懒得多费唇舌去给朝堂上那些没见过边疆清苦的狗屁大官多做解释,干脆自己动手。这种魄力和胆识难能可贵,但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逆行姿势却不得不叫他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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